【3】

现在，Jomy再次感受到了遇见Keith时那种熟悉感。

正是躺在床上的那人带给他的。

如果要仔细分辨那样的感觉，和那时又是不一样的。那是比熟悉感更强烈的，想要靠近，想要与之接触的迫切。

[我上次说过的啊，Jomy，我们在过去应该算是朋友。]那个人的嗓音低沉悦耳，在Jomy的脑海中盘旋，他默默地聆听着，[哦不，应该说是前世的你。我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陌生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个说法……]说到最后那个人也有些迟疑起来。

前世……吗？

Jomy在心里嘀咕道，这样的说法真的和Keith相遇时一样呢。也是有点因果的前世今生论，只不过他对Keith更多的是“前世或许是敌人”的想法，可即使有这样的念头，他还是想和Keith成为朋友。他虽然有“敌人”这个概念，可下意识的认为他和Keith就应该成为朋友。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就此成为了不可多得的好友。

Jomy其实并不怀疑那个人的话，可是如果真的相信了，感觉就像是傻瓜似的：“如果这是梦，对于前世这样的说法，我接不接受都无所谓吧？”

低柔的笑声响起，那个人说：[这样说也没错。先自我介绍下，Soldier•Blue。Jomy，这是我的名字，在你的面前是我的身体。]

“Soldier•Blue。”Jomy情不自禁的轻声咀嚼这个名字，唇齿间带着一种异常珍重的力量，安静了片刻，Jomy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咳嗽了一声，从趴在床沿的状态站起身，假意拍了拍刚才跪地的左腿，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个梦果然很奇怪啊。不过竟然什么都没有啊，Soldier，我为什么很想问，为什么会遇到你，梦到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按照我以前做的梦，我是不会产生这些疑问的。还是说，我是有什么成为英雄的资质吗？”说完Jomy就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太没格调，真是傻爆了。

虽然Jomy表面上和Soldier•Blue唱反调，可心里有点后悔了。

——呃，这样说了一长串，这个Soldier•Blue会不会对我的印象非常不好啊？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这么多话，问这么多有的没的……Jomy真想拍拍自己的脑袋，但既然都这样了，也只能硬撑下去了。

[哈哈。]那个人笑出声，接着莫名其妙的感慨，[这样的Jomy感觉真怀念啊。]

“你穿着很古老的缪的战斗服，我知道你是缪吧，但是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Jomy有些不满这个人说的话总是让他一头雾水，更不满他虽然不满可是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有点生气刚才的表现真的好蠢。

[Jomy。]Soldier•Blue叫了一声他的名字，Jomy咽了咽口水，站定后再次看向床上之人，听到他用沉稳的语调说，[你有疑问当然是正常的。我们接下来慢慢谈，可以吗？]

那样平稳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Jomy点点头，想到这人会不会看不到后发出声音：“你说吧，反正梦里的时间应该很长。”

他在这个梦里果然意识清晰……前几天做的其他梦就完全没这种情况。

所以这个梦是特别的吧？

可是他为什么总是想和这个人争论呢……其实他想要好好听听他说话的，这个人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至于他说的话，Jomy不得不承认，在心里踏实相信自称Soldier•Blue所说的话的。

[Jomy，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你可以叫我Blue。]

“等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可以感受到比较强烈的想法，我这样说，你会不会生气？]那个的声音里居然有些顾虑和不安。

Jomy抓了抓头发，视线有些飘忽：“……这个……倒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居然没有觉得生气。照理说他还是很注重隐私的，要是别的缪读取了他的思想，他绝对怒气值爆表了，可是现在这个人用那种语气，反倒是让Jomy发不出火，甚至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在梦里的话，都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

Jomy刚才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友好，那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唱反调，所以直截了当地问：“不过我现在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单纯的梦了？”

那个声音斟酌着语句：[要说梦其实也不能说是梦，应该算是我用思念波制造了这样的场景来和你的思念波交谈，只不过都具象化了，而现实里你确实是进入了睡眠状态。]

用思念波具象化出这一切……Jomy震惊于Blue说的这件事。

但是除了震惊之外，貌似没有怀疑……好像对这个人他打从心底有着没有底线的信任。

既然有些念头都被知晓了，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Jomy也不打算站着，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眼睛看着闭目入眠的人，这个人长得比一般人要好看很多啊，一边说着：“那就不是梦了。我就当做真实的吧。”

[嗯。]

“刚才，你说你认识前世的我？我对你的感觉……其实也很熟悉，心底里的声音告诉我相信你说的话，不要去怀疑。”Jomy竭力表达。更像是整个身体的血液、心脏、脑海都在对Blue这个人作证明。这句话简直比Keith之前所说的还要肉麻，Jomy可不会说出口。“我认识一个人，当时我和他一见面，都觉得我们前世应该是相识的。虽然不知道是敌人还是友人，那时候很怀疑，虽然现在关系很好。不过，我对你……Blue，我对你并没有敌人这个概念，反而觉得你……应该是很亲近的人……”说完最后四个字，Jomy的耳朵慢慢被绯红色渲染。

[亲近的人……]那个声音喃喃道，[是啊，确实是很亲近的人，Jomy。]

Jomy听到那人肯定的答案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甚至心脏从刚才的紧张更加快了律动，变成了欢欣雀跃的节奏。

【4】

Jomy一手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握拳撑着脸颊，如天空般纯净的碧蓝眼眸中是对于沉睡之人的好奇：“Blue，你之前说我们可以称得上朋友，现在又说是亲近的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亲近朋友？”

Jomy当然不会把期待真的和Keith说过的“前世恋人”合在一起，只不过他究竟想得到Blue一个什么样的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

[算是亦师亦友吧，]Blue语带宠溺，说完之后又有些感伤与自责，[我一直知道，知道将缪的未来的担子放在你身上是有多沉重，结果却又那样不尽如人意……幸好有现在这个未来……Jomy，对不起。]

Jomy注视着床上沉睡的人，他听到了那声“对不起”，是那样深沉与悲哀。

Jomy不知道Blue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他抿了抿唇，避重就轻道：“亦师亦友，那我要叫你老师吗？”他向前挪了一点，左手趴着床沿。

[当然不用，你还是叫我Blue。]Blue马上回答。

“哦。”Jomy右手伸出食指摸了摸脸颊，“要对你这样年轻的脸叫老师，总有点怪怪的。”他伸出手——这一次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制约他——将手放在了Blue的脸孔旁。

[如果算上塞恩能量留存的时间，我可是已经活过了七个世纪了。]

虽然缪比普通人类相对的长寿，但Blue居然已经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Jomy嘀咕：“居然还是温暖的。”

[……]

“哈哈哈哈，我都要以为你这具身体真的没有气息了呢。”感觉到Blue的语塞，Jomy调皮的笑出声，“既然我们以前是这么友好的关系，那我碰一碰你没关系吧？”

Blue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关系。]

Jomy眨了眨眼，将手从Blue的脸部挪到银色的发丝处，然后轻轻地撩过：“Blue，其实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Jomy，……你这是在报复吗？]Blue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

Jomy愣了愣，一本正经回答：“没有啊，我想报复什么？报复你一开始用思念波和我接触时没有说明一切？真没有诶。我是真的想这么做。半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你出现在迷雾里的时候，其实我就想靠近你了。”他想到Blue所说的前世今生论，“我们过去大概真的很亲近吧，我想接近你，现在总算是实现了。”

说完之后，Jomy收回右手，有些窘迫，耳朵再次红起来：“呃，我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被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一定挺难以接受的吧。

Jomy想到如果是哪个男人和他这么说，他估计——真的会暴走。

可是……Jomy意识到，这个想法唯一的排除对象就是眼前这个人。

[我确实听到了，并不能当成什么都没听到。]Blue讪讪然道，[……Jomy，谢谢你。]

“哈？为什么要道谢？”这个人的反应和想象的不一样啊！Jomy一头雾水，他抓了抓自己金黄的发，发现没有Blue来的柔顺。

[谢谢你没有怀疑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谢谢过去的你，让我遇见了未来的你。]Blue说着让Jomy茫然的话，然后缓缓道，[其实，我也想和你一样，再靠近你一点。]

Jomy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躯体，似乎想从面前沉睡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当然，什么都无法看出。

“你……说的意思……等等……”Jomy收回视线，一脑袋直接磕在了床沿，闭上眼睛，想要控制住嘴角不断挑起的弧度，支支吾吾了片刻后才找回了一丝冷静，结结巴巴地问，“Blue，要不你先和我说说你和我的前世吧？”

Blue声音带笑：[当然可以，Jomy。]

Soldier•Blue说到自己是唯一一个Blue类型，说到缪的诞生，说到人类对缪的残杀，说到缪的反抗，说到寻找到继承自己的精神，寻求缪与人类道路的Jomy，最后止于Jomy被圣母说杀……

当Blue说到他曾经真实存在过之后，Jomy就在想，这个穿着古老战斗服的缪估计会有不凡的背景。

事实也确实如此，并且连前世的他原来也是经历者，并且还为了现在这个缪与人类和平共处的未来献出了生命。

这一切，在Jomy听来都遥远的不可思议。

虽然很多内容有稍微在这个星球的授课中被提及，但并没有Blue说得这么细致，比如Blue这样一位缪最伟大的领导者这件事现在已经没有记录在课本上了，或许是泯灭中了历史长河中……

Blue提起那些过去时，言语之中是绵绵不绝对缪的爱和对自己无力的哀伤。

Jomy听着那尽量平稳的语气描述的过去，就和刚才一样他并没有一点怀疑，因为在Blue的声音响彻心中的时候，在经历、知晓这些事情之时Blue的心情也一并传达到了Jomy的内心，听着仿佛让他也经历了一次那样的过去。

痛苦、沉重、交接与拯救……缪一族的起源，最初的领导者，第一代Soldier，在落幕的时刻，望着被他拯救后逃离了危机的同族，应该是欣慰的吧。

在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期许的未来终于来临之后，Blue终于松懈了下来，仿佛卸去了一身的疲惫：[如果不是能量不够的话，其实我并不需要述说，只需要将这份记忆通过塞恩能量传达给你就可以了。]

Jomy知道Blue早早便在战斗中牺牲了，可能因为Blue说得太过轻描淡写，Jomy的心口反而不由自主的抽疼起来。他重新抬起头，凝视着床上之人，目光中是他自己都不知晓的震动。

[不需要为我悲伤，Jomy。死亡是所有生物都必经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后我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也是一种奇迹。]Blue的声音柔和的让Jomy有种心碎的感觉。

“你说你早就……那又为什么知道前世的我所经历过的那些事？”Jomy说不出“死亡”这个词，好似一说出口就确定了Blue早已不存在的事实。甚至，如果Blue所言不虚，而他和Keith又曾经走到过那样一个互相争斗、相杀的场面，那为何他们转世重生了？Blue却没有？

[别悲伤，Jomy。]Blue轻柔地说，[或许因为我是type.Blue的起源？也或许是我的信念在支撑着我，让我的能量留存下来，看到了这样美妙的未来。Jomy，这一切大概都当初想要将记忆传输给你，虽然失败了，却留下了一些我的塞恩能量。你也不曾知晓，但你一直默默供给了我生存下去的能量，后来便形成了意识，仿佛我并没有死亡一般。]Blue用平缓的语调解释着，[Jomy，给予我存在下去力量的是前世的你。然而在你死亡之前，我还没有恢复到可以让你察觉到我，并且和你沟通的地步。你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悲伤、最终死亡的解脱……我都知晓……]

大概是觉得可能再如何表达，现在的Jomy都无法理解时，Blue停下了颤动的声音，静默了几秒后，继续道：[之后，我的意识渐渐消失，后来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来到了你的身体。Jomy，是前世的你让我找到现在的你的。]

这样一句话让Jomy呆愣了片刻。

很神奇的事，但就算冥冥之中被命运所牵引，他们才再次相遇。

一如Blue说起的过去Soldier •Blue找到了Jomy ·Marcus ·Shin。

“找到我之后呢，现在没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做的了吧？”Jomy轻声问道。

[我只是想再次看看你吧。]

Blue的回答出乎Jomy的意料之外，他惊讶的同时，觉得耳根发烫，微微低下了头：“哦，见过之后，聊过之后呢？”

[等着我的能量逐渐消失，直至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不是，”Jomy猛地抬起头，重新看向Blue的脸，咬着唇，脱口而出，“我并不是想要你这个答案。”

可是Jomy所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回答？

Jomy自问，却也找不到答案。

Blue应该是没能从Jomy心中读取到思想，也很疑惑：[Jomy？]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Jomy茫然地摇着头，他伸出双手，瘦微微颤抖着，然后包裹住了Blue放在被子外的手掌，“你的能量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消失，对不对？”

[……嗯，还有一段时间。]

“一直做奇奇怪怪的梦也很无趣，反而和你说话，还挺有意思的，还能知道这么多课本上不知道的缪一族的事。更可以知道过我‘过去’的伟大事迹……”Jomy尽量说得漫不经心，感受到从对方手心传过来的温热后，情不自禁握紧了。

虽然Jomy在语气上，有些话上说得随意，但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的，大概都被Blue窥视着，想到这个可能，Jomy没等Blue回应刚才的话，就又加了一句：“所以，再陪我一段时间吧。”

[其实我一直陪着你，Jomy。]Blue用平和温柔的声音说着。

“嗯，也是。只不过我一直不知道。”Jomy松开Blue的手，将他的手臂端正的放到刚才拿起来的位置，然后起身，将手背到身后，刻意地环顾空无一物的四周，“我还是觉得好奇妙啊。对了，为什么不让你的身体动起来？是因为塞恩能量还不够强大？”

[是啊。]

Jomy想了想，还是问出：“连睁开眼睛也没办法吗？”

Blue遗憾地说：[很遗憾我现在的能量还不足让创造的身体动起来。]

“嗯……”Jomy佯装镇定地问，“但总会有机会的，是不是？”说完之后，Jomy想到Blue所说的过去。这个人因为要拯救过去的他能量暴走的行为，消耗了仅存不多的能量，才会昏睡二十载，等到再次奋力站起来时，便用最后的生命能量拯救了缪。

如果说，过去的Jomy ·Marcus ·Shin是为探索人与缪共同道路的卓越贡献者，那缪的存在是因为有了Soldier•Blue才能走到未来，走至今天。

[是啊，总会有机会的，不要为我担心，Jomy。]Blue轻声道，[我从未想过还能和你再次交谈，现在这样的状态除了只能用能量传递我的声音外，其实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有力。况且这样的未来都来临了，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Jomy知道Blue说的是什么意思。

Blue说过，曾经的他在找到过去的Jomy时，抵不过岁月侵蚀，已近油尽灯枯，那时候他除了动用能量外，几乎都躺在床上休息，虽然身体看上去如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般健康，可是身体内在早就苍老、衰败。

听到Blue的肯定，Jomy一颗悬宕着的心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我相信你，Blue。”相信Blue所说的话，相信Blue的真实存在，相信这并非是一个单纯的梦。

Jomy更相信，以后Blue总会有办法让他们两人见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