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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王之大义

庆祝与K的像是一周年,把和 @von Dresden 之前出的尊礼本《德累斯顿之解》,也是人森第一次出的本子放出,每天更新一章ww,希望与同样热爱着这对CP的小伙伴们分享~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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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心中的大义皆有所不同。

好比国常路,好比威丝曼,好比周防。

不过大概最后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只是秉持着他一贯的态度,面对世事。谈不上大义与否,只是听凭自己本心罢了。

但虽如此,每每这么想来,宗像还是会觉得极为讽刺。

因为不管如何,他既维护了自己的大义,又帮助周防维护了他的大义,却也因此失去了周防这个唯一的——友人。

 

(一)

路德维希没有一丝想要隐藏自己的“特殊”。这种姿态,实际上更加吸引人的目光。当他面对宗像礼司的时候,也确实没有隐藏什么。

不论是压过宗像一头的气势,又或者是谈话中,无时无刻不引起宗像兴趣的意有所指,这一切都说明着路德维希的与众不同。

然而,这份与众不同与外表并不显眼的金发中年人一结合,便给人以深不可测的印象,但又让人觉得无比契合,理所当然。

宗像关于命运的回答落下帷幕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个月的德累斯顿,虽说是夏季,但走在草地上被阳光倾洒,也没有炎热的体感,对于宗像而言,也并无多大的感觉。

要说对于温度的感想,大抵上也就只有和周防尊在一起时,宗像才会特别敏感地体会到那份来自赤王本身的火焰的热度。

 

从天空掠过的飞鸟扑扇着翅膀的声音,微风吹拂过树叶和草地的声音,与周围人群说话声融洽地融合在一起;但这一切却像是和宗像、路德维希两人隔绝在了两个无法打通的世界。

来自路德维希的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引得宗像侧目。

“并非不可,说到底,也只是因为无可奈何。”

宗像双手背后,转头看向身边将视线放到了远方的路德维希。

“确实如此呢……”顿了一下,比之刚才低沉的声音微微夹杂了一点含有深意的笑意,宗像又道,“这份无可奈何让我了解到了我的无力,不过,也并非无法承受。说到底,能否承受的了,对于我来说,没有多大意义。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那个人才会那般肆无忌惮,真是……”

饱含感慨与略微苦涩的话语,宗像并不打算说完。

完整与不完整,对于此刻来说亦毫无意义。

“说也奇怪,我和您在这之前并无任何交情,和您说这些,却觉得您完全能理解。”

要说,路德维希对于宗像来说,连友人都谈不上,更遑论信任。但他却觉得,就算说出了那些来自过去时间沉淀的,从未对谁表述过的一些话,路德维希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算是他听凭自己,任性了一次吗。

这么想着,宗像想起了一再想要救周防的自己。

时隔两年,实属难得。

 

一个背影清瘦的男子,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与一旁身材中等却挺拔的男人缓慢地前行着。脚底踩在柔软的草地上,仿佛是踩在心尖上似的,让注意到两人的路人心痒难耐。

“宗像。”对于宗像看似交心的话语,路德维希没有任何起伏的反应,只是用似乎毫无意义的语调叫了一声宗像的名字。

“您请说。”

“觉得痛苦吗?”

“恕我直言,我有些不明白您的问题。”

路德维希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流畅地、带着一点好奇地问道:“作为被石板选中的王,你觉得痛苦吗?作为宗像个人,你觉得痛苦吗?”

宗像推了推眼镜,再次转头,饶有兴致地看向一旁缓步前行的路德维希:“我回答您一个问题,您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哦?”路德维希颇含深意的眼神扫过宗像的双眼,“有趣。”

两个人在草地上随意走动着。要说是谁跟着谁,却是没有这个定向。就像两个朋友随口聊着日常的事情,没有目的地,只是随处走着。

 

“路德维希先生,那我先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吧。”对于这样的问题,宗像从未逃避过,可以说,很多时候,他都明确地清楚自身的所思所想。

路德维希含笑着点点头。

宗像收起嘴角的弧度,端正平直的唇畔也随之透露出凌厉的气势。他缓缓说道:“作为被石板选中的王,我并不觉得痛苦。或者确切地说,从没有痛苦一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实的安宁,为了大义,如有不安定因素,便要及时拔出我的刀——虽然它此刻不在此处——我的圣域皆是为此存在。从始至终,所做的任何事,我都不悔。”说话之时,宗像依旧用着刚才那样悠缓的语调,但字字铿锵,无形中包含着某种慑人的魄力。

话音落下之际,路德维希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

他的神色并无惊讶或是诧异,如同早就想到了宗像会这样回答一般。不过,他那似乎本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兴致的涟漪。

“那接下来便是我来问您了,路德维希先生。”

“说吧。”

“您——与石板是何关系?”

“我还以为你会问是否真的有三块石板,或是《德累斯顿抄本》的话题。没想到是更加一针见血的问题,哈哈。不过,由你来问的话,我倒也并不惊讶。宗像,你是少有的,让我真正欣赏的年轻人。”

宗像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赞许而露出什么表情,只是轻挑了一下眉。

看上去更像是讽刺一般。

路德维希对于宗像的反应似是意料之中,没有任何不快。

“告诉你也无妨,要说关系……大概可以说是——母与子。很神奇吧?”见宗像没有回应,路德维希笑着继而道,“当然,我可不是与东方故事中那从石头中蹦出来的齐天大圣……然而,正是因为石板,我才走过了比原来的人生还要久远,还要漫长的生命……直至今日,我都不知道,我的生命尽头究竟在何时何日,才会终结。”

路德维希的语气可没有话语中听起来那么沉重,反而有别于之前散漫的语调,略微愉悦地说着。

“您在享受这份馈赠。”宗像用陈述的口气道。

路德维希不置可否地微笑:“我可不是那些故事中拥有了不朽生命便觉得人生无趣的家伙。”

“路德维希先生,我想,我需要您更详细地说明一下。”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

“您觉得是就是吧。”

“你倒是并不纠结啊。”

“没什么可以纠结的。因为……”宗像的脸上浮现笑意,“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您会告诉我。”

“那我还就不告诉你了。”

“小孩子脾气。”

“还真是抱歉。”语毕,路德维希忽然旁若无人——虽说两人目前所处的位置周围也并没有什么人——地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极为张扬,和刚才给人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态度判若两人,却又毫不突兀。

宗像对于这样的状况,只是保持着原本安然微笑的姿态静静走在一旁,没有任何实质的反应。但这样的姿态,才是路德维希所赏识的。

“宗像,你跟我来吧。”声音仿佛还带着刚才笑意,路德维希收起了脸上了笑容,转身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而去。

“您刚才是在考验我吗?”

“哪能是考验,你太高看我了……刚才只是因为之前小睡了一会儿,坐得太久四肢发麻,想出来走走。这不正好你来了,所以就邀你一起出来罢了。”

闻言,宗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之轻笑声从他的唇畔溢出:“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二)

在返回的途中,原本就一直偷偷关注着两人,但慑于两人气势不敢靠近搭讪的几位女士,在看到两人又走回来之后,终于互相打着气,鼓起勇气拿着终端机跑了过来。

在提出想要合照的要求后,路德维希非常绅士地微笑,随后以一种无懈可击的姿态拒绝了女士们的要求。当被年长的一方拒绝之后,女士们壮着胆子又朝着宗像进攻——应该说她们一开始的目标其实就是宗像。

相貌和气质都如此出众的亚洲人,实在受人瞩目。更何况虽然男子身形清瘦,却不会显得孱弱,更是因此散发着由内而外缓缓渗透出来的压过周围一切事物的强大存在感。

宗像露出格外有礼貌的微笑,但敏感之人便会发现其中隐藏的疏离:“非常抱歉,恕我拒绝。”

难得会从宗像口中听到这样直白的话语。站在旁边作壁上观的路德维希在宗像话音刚落下的时候,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一点都不给女士们面子地迈开脚步离去。

下一瞬,宗像也跟着路德维希迈步离开。

几位女子呆呆地望着完全没有迟疑,仿佛只是将她们视为无物的两个男子,明明该是觉得不甘,但不甘中,更多的惧意和惊慌侵占了心灵,让她们一步也迈不动。

——戴着眼镜的男子,高贵而优雅。他有着从电影中走出来的王子般让人倾心的姿态,但脸上那深不可测的笑,却也有着让人望而生畏,止步向前的震慑力。

 

“宗像,你对我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呢。”

两人依然慢慢地往回走着,对于路德维希毫不客气的提问,宗像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和怅惘,但更不乏坚定:“不管给我多少次机会,如果只有这样一种结局,我也都会做此种选择。……适才我也说了,从始至终,所做的事,我都不悔。”

停顿了半拍,他又紧接着说道:“没有宗像礼司个人,又哪里来的站在您面前的青之王呢。不过,成为王……确实……如果一开始我没有成为青之王的话……”

“宗像,你有想过这个如果吗?”

“很遗憾,并没有。”

这一点宗像确实是如实相告。因为,每当在思考起这个问题之前,他都会断绝这个只可能会让心灵变得脆弱的想法。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心。他远没有自己的氏族或者旁人想象的那样冷血无情,所以除了制止自己深入思考之外,别无他法。宗像从不否认这一点,但却也再无人来验证这一点了。

“成为王,失去了很多吧。”

“也得到了很多。”

“得到的与失去的,成正比吗?”

“每个人的看法都不相同。对于失去的,我并不会回首。得到的,便是得到了。这么想来,也就没有了是否成正比一说。”

“宗像,你倒是想得很开嘛……”

“要不然,我可就被您套去很多话了呢。”

“哈哈,果然是个有趣的王。……说来,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位王。”

“哦呀,是吗。”忽然,宗像口气一转,沉缓道:“路德维希先生,对于王,您很清楚?”

“清楚吗?”路德维希呢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抬起右手食指,指了指右脑,“从被赋予这漫长的生命开始,我慢慢地便知道了很多开始的我一无所知的东西。包括王,包括石板,包括冥冥之中的未来命运……这一切都是石板给予的。”

当听到几个特殊的名词之时,宗像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晦暗难明。这时候正好走入图书馆正门,他并未反问什么,反观路德维希也不再继续说话。在安静的,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的阅览室内,宗像仔细地琢磨起了路德维希刚才所说的那些词句。

 

路德维希带着宗像前往的是地下阅览室西南角落里的一处书架,途中还遇到了正在给别人寻找书籍的雷奥。

雷奥看到结伴沉默的两人时,一张嘴巴张得大大的。当宗像友好地向他点头示意的时候,似乎是意识到刚才的自己的失态,雷奥的耳朵瞬间通红,随即忙不迭地朝宗像颔首。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对不对?”

“是挺有趣的。”

“我看得出,雷奥他挺中意你的。”路德维希语带调侃道。

“那还真是抱歉,雷奥先生并非我喜欢的类型。”宗像用一种淡淡的玩笑式的,却又不会让人生厌的语调说道。

“哦,那雷奥注定要失恋了呢。”路德维希的语气听上去非常的遗憾。

“路德维希先生,这个玩笑到此为止吧。”

如宗像这般明镜似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雷奥对他怀揣的心思——绝非是爱恋一类。也正因为看得清楚,且他又觉得少年还算有趣,所以并不想用嘲讽少年的方式博彼此一乐。

路德维希对此也就一笑置之了。

 

在经过关于雷奥的小小话题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终点。

宗像抬头,望着面前一人半高的书架,又转头看向路德维希。眼镜后的深色眼眸中带着几分兴之所至。

在这样一片看上去诡异的安静中,地下阅览室因上方的玻璃投射下来的阳光而染上了几分柔和的色彩。

路德维希默默地爬上一边的梯子,从一排名称大多都标注着“野史”字样的书籍中抽出了一本看上去与其他书籍无异的复古封面的书。要说最大的不同,便是此本书的书脊和封面,并没有标注书名。

“难道您就不怕被其他人借走吗?”

“这本书并没有记载在图书馆的借阅目录里。当然,摆放在这里,图书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难免不会被人翻看到。不过即使被翻到,其中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路德维希一边说着,一边从梯子上下来,将这本书递给了一旁的宗像。

宗像也不多言,随意地翻了数页。

“……呵,路德维希先生,这是本无字天书吗?”

“宗像,用你青王的力量附着于纸上吧。”路德维希眼神毫无波澜地看着宗像——手中的书,说出了让宗像意料之外的话。

不过惊讶也只是一瞬,宗像收敛眼中的波动,然后——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打开的书籍。一手拿着书,一手推了推眼镜:“我虽然并不介意将力量昭示于世人,但如果在这引起骚动的话,我还是会有些苦恼的。”

路德维希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跟我来吧。……宗像,等一下你所看到的,你所听到的,或许会让你改变你目前对未来的所有看法。”虽然是陈述的语句,但路德维希却是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宗像,以待确定宗像是否真的有此决心。

宗像先于路德维希迈开了步子。他知道只是这一个动作,路德维希便知道他的决定如何了。

果不其然,伴随着两人相继踏出的脚步声,宗像的声音轻轻地回响在书架间:“您适才是在戏弄我吧?”

这句话与刚才的话题相去甚远。

 

“如果,我说我直到刚才都在考验你呢?”

“确实是让我受宠若惊呢。……很有意思吧?”宗像笑得意有所指。

路德维希也跟着笑,笑中带着难以琢磨的内涵,道:“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如果刚才宗像真的将王之力附着于书上,那这书籍大概便不复存在了——普通的书根本承受不了王之力的侵蚀,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便显示出宗像的“愚蠢”了。那之后路德维希还会将他知道的一切告诉宗像吗?

很可惜,因为没有这个如果,所以无人知道结果为何。

 

(三)

两人回到了最初路德维希所在的狭小的阅览房。

占了房内大半面积的桌子上依然摆放着路德维希之前翻阅过的书和咖啡杯。

啪嗒。

宗像将刚才手中的无字之书——事实上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空白笔记本——随手放在了桌上。随后他便与路德维希步调一致地,落座于最初两人分别坐着的位置。

“这故事毕竟太久远了……要是从头说起的话,怕是会遗漏一些东西。”

“那想必也并非什么重要之事。就挑您记得的说吧。”

“你倒是信任我。”路德维希以别有意味的口吻道。

宗像将右腿搭于左腿之上,右手撑着脸颊,侧转脑袋,万分惬意地看着路德维希:“这并非信任与否的问题。如果是您不想告知我的,那大概便是我不用知道的吧。”

“从见到我开始至今,你一直都挺有耐心呢。”

“耐心是我最不缺的东西。”

路德维希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深。随后,一个沉淀于时间长河中,极其久远的故事慢慢地从金发中年人的口中道出。

路德维希用他那不带多少情绪的声音将似乎太过离奇的过去,一一呈现在宗像的眼前。

 

1562年,路德维希遇见了石板。

那年,西班牙人在现墨西哥境内发掘玛雅文化遗址,发现了石板的存在。当时,他是参与发掘活动的唯一的非西班牙人——那时仍是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公民。

在现代人的认知里,当时西班牙人将挖掘出来的文物视作邪恶之物,除了现在分别珍藏于三个国家的三本手抄本之外,其余上万本的古籍大多被他们烧毁了。

“那三份被珍藏的手抄本——呐,包括藏于我们图书馆的《德累斯顿抄本》——其实并非是当时的学者依照原始古籍抄录的;而是我们在发现石板之初,为了便于观察上面的文字,将其抄录在纸上,没想到流传至今,成为了被世人所认可的珍贵文物。”

宗像移开与路德维希对上的视线,望向前方虚空的一点,他的手指轻而有规律地敲击着桌子,喃喃着:“三块石板,三份抄本,……果然……”

沉默地听完宗像有些不明所以的低喃,同样默不作声的路德维希挺了挺身子,继续述说:“那时候,我本就对玛雅人的文化有着极高的兴趣——在那个团队里应该不是仅我一人。不过,在当时同伴们想将三块石板一并损毁的时候,我却是第一个,也是仅此一个站出来阻止他们的人。”

路德维希说,当时的自己也就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站出来的那一刻,将三块石板囊括于眼中时,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一般,原本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受到的压力而抖如筛糠的双腿逐渐停止颤抖,微弯的背脊也缓缓挺直,之后,他便说出了一连串仿佛积压于心中许久的话。

当路德维希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等到说完,引起一阵骚动之后,竟然真的成功动摇了同伴们。

“您说了什么?”

路德维希虽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紧张压抑的气氛,但却闭口不提他那些动摇人心的话语到底是什么。

这怎么不叫宗像好奇。

路德维希眨了眨他那金色的眸子,有些无辜地说:“我不记得了。”

宗像凝视着路德维希的眼睛。一阵无声过后,小小的阅览房中再次响起中年人声音沉缓的低语:“年纪大了,真不记得了。”

似呢喃,似怅惘。

 

二十岁的路德维希在后来想起此事时,总是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那时的他,还没有真正了解到石板的奥妙之处。

如今,已经走过漫长岁月——四个多世纪——的路德维希,可以肯定地告诉自己:当时的他,便如同被石板选中的七位王一般,被赋予了防止它们被破坏的意志。

石板选中路德维希,可能是偶然,但或许也是必然。

这一刻,路德维希并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记得当时他到底说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年纪真的大了——虽然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脑子比年轻人还要条理清晰;又也许是……当那些话脱口而出之后,石板又立即将之收了回去,不留一丝痕迹。

谁知道呢。

 

“宗像,好奇吗?”

“我之前说过,您挑您记得的说便可。”

此时此刻,宗像的眼睛看似泛着笑意,却又似古井无波,与路德维希对视的目光平静得宛若深不见底的海面。

对于宗像淡然的表现,路德维希一笑置之。别说宗像并不逼迫他告知,就算宗像真的使用王的力量施予压力——虽说他被石板眷顾,但本身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攻击或防御的力量——路德维希是实实在在真的不记得了。

宗像礼司,真的是个聪明而有趣的男人。

 

故事回到一开始。

当路德维希成功阻止石板被破坏的命运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拥有了漫长的生命以及除此之外的,对于石板及它的力量的了解。

“路德维希先生,当时石板没有选出王权者吧?”

“就我的认知里,还没有。”

“如此的话,那时的您,即使没有任何力量,但也算是唯一的王呢。”宗像说着不知是恭维亦或只是总结性的话。

“算是吧。但我对王什么的,一直都没什么兴趣。”路德维希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随后他伸手从桌案左前方的盒子里拿了两包速溶咖啡包,接着又从桌肚里拿出了两个造型精致纯白色咖啡杯,“要来一杯咖啡吗?”

恢复到之前像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来的路德维希,让宗像想到了在这方面有些相似的那个人。

不过,也仅仅是这方面相似罢了。

表面上,宗像盯着路德维希手中的速溶咖啡包默然无语。路德维希任由他看了一阵,站起身走到角落拿起一直摆放在那里的小热水瓶,先是给自己泡上了一杯。

瞬间,阅览房内咖啡香味四溢。

路德维希举起咖啡杯,眯起眼睛,凑近杯沿享受地嗅了嗅香味,整个人的精神也似乎好了不少。

“宗像,真的不要?”路德维希抿了一小口之后,问道。

宗像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他的手指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我喜欢更健康、清新一点的味道,比如……日本茶。”说话间,宗像却主动伸手,轻抓起路德维希放在桌上的咖啡包和另一个杯子,随后弯腰,提起了刚才路德维希放在脚边的水瓶,动作流畅得像是在表演茶道般,给自己泡上了一杯咖啡。

“泡杯速溶咖啡也需要这么严谨?”

宗像慢条斯理的动作让路德维希觉得有趣。

“习惯而已。”宗像淡淡应答。

咖啡泡好溶解之后,虽然是和路德维希一样举起杯子微微低头的动作,后者做起来是几分懒散和享受,而宗像虽说也带着几分享受的意味,更多的则是浑然天成的优雅。

要说享受,倒是看着他的动作的路德维希更觉得享受。

喝了几口,精神稍霁的路德维希放下杯子,随手捏起桌上先前摆放在一边的钢笔,一面右手指间让人眼花缭乱地旋转起笔来,一面缓缓地说道:“除去我,石板真正开始选择王权者,是在大约半个多世纪前。就我所知,正是白银之王的智慧带来了这一切。而你们所知道的德累斯顿石板,是其中最大的一块,说是作为主体的存在也不为过。她就如同母体,由她来选出王,赋予王权者智慧与力量,再由其余两块石板平衡王的力量,扩大力量的影响范围。”

说到最后的路德维希发现宗像的神情与刚才相比,稍有变化,他也不问,停了下来。

没有了说话声的阅览房里,只剩下轻微的转笔声。

“平衡力量,扩大范围……路德维希先生,如果我设想的没错的话……三块石板必须共同存在于一处?”说话间,宗像动作轻缓地放下了杯子。

 

(四)

观察敏锐的路德维希注意到了宗像有一瞬间握紧杯子的动作。他放下指间旋转的钢笔,什么都不在意似地说道:“并不是必须。你看现在,德累斯顿石板在日本,其余两块石板下落不明,但你们七位王……哦不,现在是只剩下两位王权者了……你们不都生活得好好的吗?”

“您的意思是……”

“宗像,凭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想你已经得出答案了。但为什么,这个时候却不愿相信呢?”路德维希反问了一句,但依旧为宗像做了更为明确的解释,“如果三块石板能够合而为一,那么它的影响范围便不仅仅是日本了,而从中诞生的王权者也会处于世界各地。至于平衡力量一说,仅在德累斯顿石板影响下的王的力量,并不能长期处在稳定的状态,一旦从石板中汲取的力量过度,便容易失衡暴走;同样,各位王权者的能力也会带来不同的缺陷和弊端。”

宗像扶了下眼镜,刚才那小小的动摇仿佛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他的视线与路德维希湛蓝深邃的眼眸交汇,嘴角带起浅浅的笑弧:“我并非不愿相信,而是……由知道得最为清楚的您告诉我,我觉得最是恰当。”

“口是心非呢。……不过没想到你也会心神不定。”

“是吗?”宗像反问。

来自微笑着的男子那方陡增的气势让路德维希甚有压力。

不过,这样也只是让路德维希觉得更有兴致罢了。他话锋一转,颇为好奇地问道:“宗像,那位已逝的赤王,叫什么名字?”

宗像没有料到路德维希会突然将话题转向这个方向,顿了几拍后,也顺应中年人的意思,说出了那个名字。

——周防尊。

当说最后一个音节时,宗像突然意识到——时至今日,周防尊的面容,只是一回忆,依然清晰如昨日相逢。

 

“周防尊吗?是个什么样的人?”路德维希又喝了口咖啡。

“性格自大、行为粗暴的野蛮人。”

“青之王和赤之王,处于水火不容状态的两位王权者。你这么觉得,倒也没错。不过……宗像,我看你其实也并不是很讨厌周防吧。”

“不,您想多了……我非常讨厌那个野蛮人。到最后,我的忍耐力到了极限,便一剑将他斩杀了。”宗像用讥笑地口吻说道。也不知,他到底是在嘲讽周防尊,还是在嘲讽自己。

路德维希哼笑:“玩笑话吧。”

“呵,……确实是玩笑话。”

刚才还板着一张脸,显出上位者姿态的宗像笑了。他放柔了表情,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便单刀直入地说了,讨厌周防非假,我们一向合不来。不过,我也将他视作朋友,却是真。但身为王,有时候……”

路德维希没有任何预兆地接了下去:“有时候,身不由己。”

“这便是被命运掌控的感觉吧。”

“觉得厌恶吧。”

宗像轻挑眉头:“厌恶与否对结局而言,不会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或许有改变的机会。”

“路德维希先生,您是何意?”

“我虽然远离德累斯顿石板很多年,但隐隐约约地还是能接收到从石板那里传达给我的意志……都是些很抽象的东西。”路德维希耸耸肩,优哉游哉,答非所问地说道,“我知道历任赤王,都是因为力量太过霸道却不稳定,从而落得个力量暴走而掉剑的结局;以及,与之相对的青王,每次都要给赤王收拾烂摊子这两件事……当然,除了隐约的感应,我也有稍加打听,要不然也没有这么清楚明了。……宗像,上一代的青之王是受赤之王牵连而毁灭,就现在的你而言,是踏上了和他一样的老路,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与之前不同的是,谈及关于他自身的命数,宗像反而显得格外平静。他举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之后,说道:“若真如此,也是尽了大义。虽有遗憾,却也无悔。”

“你这真不是冠冕堂皇的话?”

对于这样的反问,宗像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他姿态轻松,声音低沉:“您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路德维希突然哈哈地笑起来,不过因为还在图书馆内的缘故,自然收敛了不少。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此时却笑得像个孩子般。笑声渐消之后,他看着宗像,忽然又叹了口气。

“宗像,我非常欣赏你,也同样欣赏你的大义。只不过,有时候太过理性,伤了的还是自己。”

“我会记着的。”宗像的微笑,乍看之下,只是表面的迎合。

“好了,说明你来时的目的吧。”路德维希像是受够了宗像似的,语气添加了些许不耐烦。

宗像收起脸上的笑意,并未立即说话。

这一次,阅览房内的沉默比前几次要显得更压抑了几分。隔壁两边传来的轻笑声,更是凸显出了这个空间的寂静。

“宗像,你这种施压的方法,对我可没有一点用处。”路德维希的声音蓦地响起。

“那我就明说了。……您知道其余两块石板的下落吗?”

“知道。”路德维希回答得轻松极了。

“请您告诉我。”从宗像悠然道出的声音中似乎听不出任何急切,但他的眼神却深邃了许多,变得有些晦暗难明。

路德维希深深地盯着宗像,似乎要将宗像表情的每个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宗像,即使你找到了也没用。……其余两块石板,在前年下半年,已经损毁了。”

路德维希接下来说的话,宗像听得分外清晰。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两块石板损坏的缘故,那时候,赤王周防尊的力量才更难以控制。如若不然,他也可以再活个几年,至少不会英年早逝。”

但无论如何,周防的死已是定局。

说来,这样的结局其实对于宗像和周防来说,也是各有所归。尽管之前说了“遗憾”二字,毕竟——他失去了唯一的友人。

宗像定了定神,眼神恢复了清明。

周防对世界而言,只是渺小的一人;失去他,世界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路德维希先生,在很久之前,您是否在一家名叫「HOMRA」的酒吧遇到过一个男人,然后将石板总共有三块的秘密告诉了他?”宗像转而问道。

路德维希稍一回忆,然后有些苦恼地摇摇头:“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活了这么久,如果我事事都记得清楚,我的大脑可不是你们王权者,可承受不了。不过那个酒吧我倒是记得,以前有段时间我确实经常去。”

宗像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告诉奥古斯特父亲关于石板之事的人就是面前的路德维希。在奥古斯特父亲笔记中有一句话如此描写——那个金发男人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那还真是遗憾,遗忘也是没办法的事。”

“无比重要的人和事物,我可还是记得的。就算在活百年——不过也要能活到这个岁数呢——那些铭刻在生命里的记忆无论如何是忘不掉的。比如说,两年前的赤之王掉剑一事,我相信你,是不会轻易忘记的吧?”

“阁下说的没错,确实如此。”宗像没有反驳路德维希的话。

“宗像,你会觉得白来一趟吗?”

宗像微微挑眉,“何来白来一说。只是能见到您这样的人物便是不虚此行了。至于石板的损毁,也是命运吧。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于人,人有时也只能随着命运顺流而下,我也只是了解到,原来我也是有如此无力的时候罢了。”

路德维希有些惊奇:“宗像,原来你也有这么率真的一面。”

“哦呀,很奇怪吗?”

“也并非奇怪。不过以你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有颠覆命运的意志吧。”

宗像喝着咖啡,默默听着,等路德维希语毕,便道:“路德维希先生,今日很高兴能得见你。”

“我也挺高兴认识你的。宗像,你比其他人都要有意思,虽然年纪小,但和你说话,一说就懂。”

宗像一愣,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原来您是把我当小孩子吗。”

“哈哈,有几分吧。要走了吗?”

宗像在路德维希说话的时候,站了起来:“我还会在德国待几天,既已知晓了石板之事,虽然有些麻烦,但还有一些叛逆的家伙需要我处理。”

“需要帮忙吗?"”

“您客气了。”

路德维希放下喝完见底的杯子,也站起身,平视着宗像,狭促地说道:“我还真的就只是客气地说说。”但宗像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路德维希一下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无趣地叹了口气:“……开玩笑的,我帮你,反正除了工作时间,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这一切像是都在宗像意料之中,他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有您的相助,我应该可以省事很多了。”

“不过我可不会和你一起出去,这段时间我大概能感觉到德国境内一些异能者的位置,我告诉你,你可要自己去应付。”

宗像点点头:“不管如何,都很感谢您的帮助。”

“还真是生分呢。”

“哪里哪里。说到底,我和您也才相识不过半天。”

“这倒也是。”

路德维希将宗像的反应都看在眼中。宗像本身确实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但却也是个极难接近的人。难接近,说的并非表面,而是真心。

当然,路德维希也不求宗像和他以真心换真心,因为他也并不需要什么人的真心。他是个怕麻烦的人,并不想在王权者之间掺和,帮助宗像寻找逃窜的异能者也只是因他挺欣赏宗像此人。

活了那么久,找点感兴趣的乐子也不容易。

不过,一旦谁有机会得到面前这位青之王的真心,想必便是一生的幸事了。

 

这天,在宗像离开的时候,路德维希又忽然叫住他,说自己想起来有一事忘记告诉宗像了——关于另外两块石板之前流落到何处,又是如何损坏的前因后果。

“有兴趣听吗?”虽然这么问了,但路德维希已经又坐回了椅子上。

“免费的有趣故事,为何不听。”

事实上,宗像早就想到了这两个问题。然而,关于石板损坏加剧周防暴走之事果然是让他的思维产生了短暂的混乱,竟然忘记了询问。

还真是……周防,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宗像在心中苦笑。

 

(五)

在发现三块石板后不久,连年的战乱致使三块石板流落异地。西班牙人保住了其中一块,其余两块分别被德国人、法国人抢走。这是路德维希没办法阻止的。随着其中最大的一块石板落至德累斯顿,他也跟着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故乡。

这时候,路德维希对石板将会经历的命运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所以,他只是间或查探一下石板的所处位置,并没有做什么将三块石板集结的打算。

其实,如果当初他意识不坚定,会有统治世界的想法也说不定。

等到德国人发现石板可能拥有力量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世纪。那时的路德维希更是对世事兴致缺缺。有时候,他觉得当初石板选择他站出来,还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因为他并非是一个有什么远大理想,又或者有雄心壮志的人。

——但又或者,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人。

路德维希说,他的日子越过越普通,因为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怕变化不大的容颜引起骚动,所以他总是在三个国家间兜兜转转——当然也有过去其他国家的经历。

 

二十世纪初,当德国人在发现石板可能拥有力量后,教会便将其藏于地下室中,并且组织了一支秘密的研究团队——自然当时第一批研究人员中还没有威丝曼。当他们发现了石板真的拥有力量后,这个消息迅速无比地传到了西班牙和法国人的耳中。

但其余两块石板,在离开主体之后,确实是如普通石块无异。当西班牙和法国的政府决定合作抢回德国的那块拥有力量的石板时,一战和二战接连的爆发终结了他们的行动——当时法国人已经将他们手中的石板送到了西班牙人手中。二战之后,在一片混乱的世界中,除了被国常路大觉运回日本的,被后世之人冠上“德累斯顿石板”这个名字的石板外,其余两块看似没有任何力量的石板,被研究者和世人渐渐遗忘,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虽然路德维希对石板没有多大的兴趣,但石板却依然会将各种意识,一点一点地传到他的脑海里。他就像一个与石板永远都脱离不了的连体婴。

“您这是在抱怨吧?”宗像问路德维希。

“你觉得呢?”路德维希反问。

“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有点像是叛逆期的孩子。”

宗像用佯装严肃的口吻说完之后,路德维希低声笑起来:“或许是吧。”

 

后来,因德累斯顿石板最初完整的抄本保存于萨克森州立图书馆,路德维希成为了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前年的下半年感应到两块石板被破坏时,也着实有几分胆战心惊,之后隐约发现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便也就顺其自然了。

虽然宗像的表情没变,但路德维希却怎么都觉得其中包含着一种鄙视他默默不作为的含义。他握拳抵住嘴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那两块石板在被西班牙人和法国人遗忘的同时,也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市被人当作了建筑材料,可以说是彻底损坏了。当时我的潜意识中有些微妙的感应,便火急火燎地前往马德里。找到石板时,他们已经是某处新住房材料的一部分了。”

在路德维希叙述的时候,宗像亲手帮路德维希再次泡了一杯咖啡。此时此刻,当路德维希叙述至此,宗像嘴角扯出一抹嗤笑:“我忽然发现,全部都交予命运一说,有些可笑。”

“哈,你这是在怪我吗?”路德维希肯定地反问了一句,眼神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嘲弄,细看却似乎应是欣赏。

“您觉得是便是吧。”这次宗像却是似乎连绕圈子都不愿意了,眸光冷凝,不过这样的冰冷注视也仅是一小会儿。随后他再次站起身,这次是真的将要离开。

“路德维希先生,我明日再来找您。还是这里碰面?”

面对虽然表现谦卑有礼的男子,路德维希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爽快。他暗自摇头,接着跟着站起身:“所谓命运,你以后便会明白的。”

对于抽象的事物,路德维希也只是有些抽象的概念,依他的性子,从来都无意与人说破。当然,若他真能将背后及将来的种种全部说出,对宗像而言可能无害,但谁知道,是否会给宗像的心境造成什么改变。

虽说,宗像礼司的话,不论是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阁下不用送我了。”

路德维希耸耸肩:“行,那我就不送你了。不过,最后还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但说无妨。”

“如果有机会让你改变过去,你愿意吗?”

“……那要看是什么过去。不过,大多时候,我走的路,我都只想前看,很少后退或者回头。”宗像说完,接着道别,“那今天我就此告辞。”

路德维希点了点头:“那就明天下午两点吧。”

“好。今日多有叨扰。”

“我也很愉快。明日再见。”说着,路德维希再次坐回到椅子上,抬头微笑望着宗像。

宗像向路德维希颔首,随后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之际,他说了一句话,路德维希听后,只觉得宗像虽然做到了青王十足的理性,但也正是太过理性,在某些方面成全了他人,却也很容易亏待了自己。

不过这些都和路德维希无关就是了,他终究,还是怕麻烦。

——“刚才我有些太过情绪化,请多见谅。说来,我现在倒是很想尝试扭转命运的感觉。……告辞了。”这是今天,宗像留下的最后的话。

 

宗像走出阅览房,朝地下图书馆出口走去的时候,不意外地碰到了雷奥。

“先生,您这是要走了?”雷奥有些急切地问。

“太阳都快落山了,也差不多是时候走了。”

雷奥怕下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男子,或许……再也见不到,那在这之前知道男子的名字也好。于是他主动地,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先生,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宗像礼司。雷奥先生,有机会再见。”宗像对着雷奥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在雷奥忙不迭地点头中告辞离去。

而当第二天下午雷奥又一次见到宗像时,着实惊喜得吓了一跳,然后在宗像的一个招呼下又飘飘然了起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宗像走出图书馆时,夕阳的余晖侵染了视界的西方。

今天确实收获颇丰,然而一早的情绪波动到如今这一刻,早就淡然如初。宗像不会告诉别人,但愿意对心中的自己承认,这一切,甚至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失落的原因,皆是因为他本不用斩杀周防,周防本不用在那时死去,他本不用失去——心中意义上,唯一能与之互相嘲讽,间或在镇目町某个酒吧或者澡堂相遇斗嘴的朋友。

他自恃强大,在某些方面,也是个普通人。

又或许,不知在何时,除了“朋友”这样称呼的关系以外,他对周防还产生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然而这种心思,也要当事人还活在世上才有研究的趣味。因为如今,再怎么仔细琢磨也只是徒劳,只是空谈。

——周防,如果你还活着,想必不会放过这个能好好嘲讽我一番的机会吧。不过,你活着,我也不会轻轻松松告诉你便是了。毕竟,儿女情长与我们身上肩负的大义,说来也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再见吧,周防。”

当时的宗像,对远方如那日从周防身上流出的鲜血般殷红的落日自言自语。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过,他这既定的终究遭遇掉剑之觞的人生轨道,很快即将改变。

命运的洪流,即将发生逆转——对于此时的宗像礼司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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