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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 虚实界限

周防没有刻意地思考梦中的红发男子向他传达了何种含义。但当那日,身处宗像的办公室中,有那么一个时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梦境里两个相偕而去的男子,是何种关系。

 

(一)

满目白色的视野,几乎不曾在周防的梦中出现过。毫无预兆地,视野中的画面抖动起来,像是老旧的录影带,在一片模糊不清的雪花中,逐渐放映出似曾相识的场景。

似乎是一栋高楼的屋顶。

靠在屋顶边栏杆上的,是一名手持枪械的银发少年。少年哼唱着耳熟能详的曲调,脸上荡开邪恶的笑容。

梦中的周防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了那日,在十束留下的录影带中看到的杀害了他的无色之王。面前朝着他一步步走来的少年的容貌,与记忆中无色之王的面容结合,让周防确定了来者为何人。

诡异地,他连手都无法抬起。也许是想测试些什么,他睁着眼,目睹着一颗子弹从银发少年手里的枪中射出,如慢镜头般穿过了空气,射向了自己的腹部。

殷红的鲜血逐渐染满白色的衣布。

明明身体中了枪,也留了许多血,周防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他低头摸了摸腹部,意外地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一个抬头,便欲袭向前方的人。但这一瞬——视界中又恢复了一片纯白,再无他物。

徒留从腹部流出的鲜血落在地上,发出几不可闻的“滴答”声。

周防一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手掌剧烈地颤抖着,揉皱了布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世界中——在这个心脏微微传来钝痛的世界里——他肆意地表现着永远失去挚友的悲伤。

一股无言的愤怒与焦灼充斥着内心,熊熊火焰出现在周防周身,势要将此地燃烧得一干二净。

但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象蓦然改变。

他的身体被火焰包裹,站于一片冒着黑烟的荒芜土地之上,头顶悬空的,是岌岌可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是如此熟悉的景象……

熟悉到让周防又升起了破坏一切的冲动,甚至是——燃烧自己。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某个地方,走出了一名红色短发的男子。

周防掌间腾起的火焰,逐渐熄灭。

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站在这里的周防,他在前方的巨坑边来回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望着巨坑兴叹了一声。

不知何时,周防收敛了充斥周身的烈焰,皱起眉头,望着前方男子的身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男子的模样是如此真实与清晰,然而,周防搜遍记忆中相识之人的面貌,却找不到任何与此人相似的人。

周防跨了一步,想要走上前时,前方红色短发男子的身后,一名青色长发的男子追了上来。红发男子的肩部被那人轻轻地拍了拍,他转身看到来人时,恍惚了几秒,随即面露遗憾和抱歉的神情。

——这一切明明发生在远处,却像是近在眼前般投影入周防的眼中。

 

青发男子露出柔和的微笑,摇了摇头,似是让红发男子不要介怀。

凝重的神情慢慢从红发男子脸上褪去,他有些释怀地抬起手,将手附在青发男子的发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一起转身,掉头远去。

周防有些愣神地保持着跨了一步的姿势,当他以为两人会就这样消失在眼前时,远处的红发男子忽然回头。

周防一愣。

那人对周防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释然与鼓动。

那一瞬间,镜头拉近了红发男子的表情,在周防看清楚之后,又渐渐消失于眼中,直至,整个梦中的荒野又只剩下周防一人。

红发男子想要传达什么,鼓舞周防做什么……周防下意识地阻止自己去思考。人既已经消失,他便不想为之困扰。

他习惯性地低头,想看看手掌上被火焰烧灼的痕迹,却发现,无论是手背还是手心,都没有任何印记。

心中像是被点亮,周防这才意识到周围突然传来人群的喧闹声,仿佛是有人一下打开了音量的开关,将他拉回“现实”。他发现,周围的景象再次发生了转变。

此时,他站在熟悉的镇目町街头,前前后后,人来人往。他又低头一看腹部,没有任何伤痕,就连衣服都完好无损。

周防双手插着裤袋里,迈步,漫无目的地走着。在他几乎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的时候,骤然间,“砰”的一声,头部传来疼痛感。可他还没看清自己到底撞到了什么东西——是墙,或是电线杆——鼻尖闻到的熟悉香水味催使他睁开了眼睛。

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果不其然,来人是那个将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大义凛然的青之王。

周防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了宗像礼司。后者将他的脑袋撞于墙壁上,然后松开手,挺直身体站于石床边。

周防向他打了声招呼,声音还带着刚苏醒时的沙哑:“哟,有失远迎。”

 

在周防和宗像结束了关东煮店中的见面之后,不过一个月,两人又再次相见。只不过这一次,宗像逮捕了力量随时可能会失去控制的周防。

 

月光从牢狱内唯一的小天窗外照射进来,落在靠着墙壁,坐在铺就着榻榻米的石榻上的赤之王身上。

周防单腿屈膝,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一副惬意的样子,倒不像是被监禁着,而是躺在「HOMRA」二楼自己的床上,轻松自在。

宗像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地警告道:“周防,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虽然你的威丝曼偏差值近期有所好转,但从你最近开始加剧从德累斯顿石板中获取力量来看,还是可能会造成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坠落,到时候便会再次形成迦俱都陨坑……如果这样,我还是不得不杀了你。”

周防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要你从王座上退下来。”宗像蓦地朝周防靠近,将手掌抵在周防身后的墙壁上。

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周防对之不屑一顾,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显而易见:“你说的话还是那么无趣啊,宗像。”

“那还真是遗憾,周防。”宗像撤回抵在墙上的手,挺立原地,再次推了推眼镜,“那么,我就只能想办法一生都监禁你了。”

“要把我一直关着,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宗像。让身为青之王的你直接看守我。24小时,一直在这房间里。如果我暴动了,你就用武力压制我。”

话音落下,周防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说了如此暧昧的话语。但他只是平心而论,并非不经大脑的思考。他不禁想起不久前和宗像在关东煮店里相处的一幕幕,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怀念起来。

“和你呼吸同样的空气,我会吐的。”宗像背过身去,有些遗憾地说道,“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其他工作的,不能一直在你的事上纠结。”

“那确实非常遗憾,宗像。”

周防漫不经心地说完,重新躺回石榻上。他侧躺着,枕着手臂,面对着宗像回头的视线。

一双金色的眼眸,与一双紫罗兰色的眸子相对。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当宗像转身离开时,徒留一句:“我就知道,会增加见面几率的原因,只有是你的力量暴走了,周防。”

当牢门再次完全封闭之后,周防恍惚了些许时候。

他当然明白宗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有些事情,并非明白结局对自己不利,便能轻易收手的。

宗像的告诫与担忧,虽然包裹着冗长到让人烦不甚烦的话语,周防却清楚地知道话语中所有的含义。

然而,他无福消受,宗像这样特殊的温柔。

一旦决定的事,周防从来不会退却半步,即使——在刚才那一刻,宗像竟然真的差点动摇了他的内心。

周防忽然察觉……

——他无法再那样简单地,只将宗像礼司当成与自己对立的青之王。可能,这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心思,只不过,却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了解到罢了。

 

(二)

翌日,周防正躺在石榻继续闭目养神时,青王的氏族叫醒了他,随后将他带到了宗像的办公室。

周防站在敞开的门边,第一次看到了那被分割成风格迥异的两块区域的办公室。而穿着制服,应该在工作中的宗像却拿着拼图,玩得十分愉快。

“室长,赤之王带到。”日高和榎本分别站在周防两边,防止周防从牢狱带离后,随时可能会有的暴动——即使赤之王现在被木枷束缚着,但王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

拼图这项娱乐活动大概给宗像带来了不错的心情,他抬头看向周防,对两位下属摆了摆手:“退下吧,接下来把交给你们的事做好。”

“是。”

当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只留下两位王之后,刚才沉默的周防环视独特的室内,突然开口说道:“你还是一样的恶趣味呢,宗像。”

“想来我们的审美观相差很大,这是品味,周防。”对于周防调侃的表情,宗像回以一个轻描淡写的微笑,随后解释了将周防带来的原因,“我说过,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24小时都看守你。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宗像冠冕堂皇的理由,周防讽笑道:“想要我陪你工作的话,直说好了。”

“……只是下属们都出去忙了,连淡岛君和伏见君都去调查无色之王了,着实有些无聊。想到赤之王一个人呆在牢房中,想必也无聊得很,所以就好心把你带来,顺便亲自看守你。”宗像说完,猛地觉得有些不对。但回想刚才周防所言,与自己所说,又并没有问题。他认为自己大概是庸人自扰,便放下手中的拼图,起身走到了周防面前。

两个身高相仿,气魄不同的人,目光交汇。一个人眼中凛然,气势悠然平静;一个人眼中散漫,视宗像如无物。

一切似乎都有如双方成为王之后,每一次的见面。

没有什么改变,但实质上,又有什么变了。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宗像?没有把这个解开也就罢了,”周防抬起手示意扣住双手的枷锁,不满道,“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吗?”

“哦呀,周防你忘了,你不是客人,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宗像靠近周防的耳边,唇畔缓缓吐出毫不客气的回应。随后他慢慢退开,伸手一把拉住了枷锁间手腕粗的铁链,转身拉起周防,走向靠墙边铺着榻榻米的敞开式茶室。

周防并未有任何反抗,他乖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狮子,跟在宗像身后。

当宗像拖着周防走到榻榻米边上,他还没有说什么,周防便自我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搭在支起的双腿间,那副样子——像是他本来就是统领这块区域的狮王般。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随性。”

宗像这次找了一个比以往的形容听起来都要顺耳的词,这让周防耷拉的眼皮打开了一点。他笑了笑,说出的话却让宗像有些哭笑不得:“渴了……”

宗像扶了扶眼镜:“这里不是招待你的地方,周防。”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转身朝着放有茶具的柜子走去。

 

“这是我请你的。”宗像将泡好的茶放到周防脚边,端正地跪坐于一边。

周防斜眼看向他:“连这样的便宜都要占,你是小孩子吗?”

“你这副不肯听劝的样子,才是只有初中生才会有的呢。”

“你认为我这样能够喝茶吗?”周防动了动枷锁,锁链“哗啦”作响,随即他看到听了这句话的宗像嘴角充满恶意的笑。

“你现在可没有让我服侍你的资格,周防。”宗像说着拿起属于自己的杯子,啜了一小口。冬天时节,来上这样一杯热茶,实属愉快。

——尤其是能够看到周防带着埋怨的表情,更是乐事。

如此想着,宗像又道:“要喝的话,我不介意你……”但他话未说完,就被周防有些厌烦的口气迅速地打断了。

“喂我喝。是你的错,宗像。”周防理直气壮。

宗像一听便知这是周防在暗指手上让他无法自如行动的枷锁:“哦呀,您还有理了。”用了敬语的话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但宗像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无奈。而后,他轻挑眉头,拿起适才放在一旁的另一个茶盏,递到了周防的唇边。

周防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喝了一口还有些滚烫的热茶。看起来他完全没有被烫到,喉结上下滚动,迅速地吞咽了下去。

宗像当然不会夸奖“果然是赤之王”,他神情淡淡地凝视周防,在周防的嘴唇离开杯沿后,将茶盏放回了榻榻米上,说道:“周防,正如我刚才所说,包括淡岛君和伏见君在内,我已经派遣了一拨人前去调查无色之王的下落了。”

周防并不愚钝,相反在被石板选中成为王权者之后,可谓将智力开发到了最大化。宗像的言下之意他自然无需揣测——关于十束多多良被无色之王杀害一事,此后便由Scepter 4来接手调查,希望周防和吠舞罗从此之后退出该事件。

对此,周防毫无兴致地咂了咂舌:“我对你的话并没有任何兴趣,宗像。”话音落下,一阵熟悉的香水味袭来,周防的脖颈前闪现出一把还未拔出刀鞘的刀。

宗像左腿膝盖抵在周防身后的榻榻米上,右腿支起,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抓着刀鞘,将天狼星横在了周防的脖子前。

宗像伸头凑至周防的左耳边,用这样的姿势完全压制住周防,语气冷冽地说道:“即使你现在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我相信,即便是你那位吠舞罗的二当家,也没有把握说你完全没有任何危险吧,周防。对于作为赤之王的你,我从始至终都不会掉以轻心,如果长此以往,最终——我依然要杀了你。”

“之前我就想说,在办公室办公,还配着刀……你是缺乏安全感吗,宗像?”

“介于你可能随时爆发,拿着刀,压制你也更有胜算。……毕竟,您是赤之王。”

“哦,你这是承认我比你强吗?”

“我可没有承认,不要自以为是,周防。”

对话间,周防突然放松了全身,将身体的重心靠在了宗像身上。宗像对这样暧昧的姿势无动于衷,在说话的同时将刀撤离周防:“这样的对话根本毫无意义。”语毕,他重新挺直背脊,扶了下镜框,低头看了一眼周防。

周防“砰”的一声,挺尸状地倒在了榻榻米上。他将头侧过一些角度,定定地盯着宗像,但半阖着眼,眼神并不专注,有些空洞,然而,仅仅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人,便散发着强大的威吓气息。

一阵沉默过后,周防换了个侧躺的姿势,问道:“有烟吗?”

宗像巍然不动:“很抱歉,这里禁止吸烟。”

“遗憾……不过我也想象不出你抽烟是什么样子。”

“今天你的话似乎非常多。”

“被关了些时间,如果不活动一下神经,可能又会做噩梦。”周防平静地说着让宗像有些不解的话,很快又补了一句,“但肯定没有你多。”

他依然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仿佛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微微闭着眼,不说话的时候,像是在享受惬意的时刻。

“做噩梦是怎么回事?周防。”

“谁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宗像严肃地问道。

“……”

闭上眼的周防,看上去没有一点想要理会宗像的意思。

 

宗像又端起刚才放在一边的茶盏,但只是捧在手里,并没有再喝。他低头看着因为刚才的震荡而泛起涟漪的茶水,字字铿锵道:“想必做噩梦便是力量开始失控的征兆了。若是你不需要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你那些氏族考虑吗?纵使你有草薙先生那样的能人,没有了王……吠舞罗也终会是一盘散沙。周防,我想你明白这个道理。”

“哼,这些并不需要你告诉我,宗像。”

周防对此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不过有的时候,作为王——身上肩负的责任,就算是他的氏族,大多数人也是无法了解的。

但幸而,就如宗像所说,草薙——定是其中理解他的那一个。

“真是冥顽不灵的家伙。”宗像微微苦笑。

“面对氏族的死……宗像,你的所作所为,我也略有耳闻。”周防用嘲讽口吻道,“我可不是你。”

当年,对于Scepter 4中有那么一个新晋下属为宗像挡了子弹而殉职的事件,周防很早便从与淡岛世理交好的草薙口中得知了。

宗像神色如常,一点都看不出介意周防说起这个话题:“哦呀,你竟然知道那件事吗?”

“冷血,很适合你的词——宗像。”

“随心所欲、不计后果,也是很适合你两个的词汇——周防。”宗像放下那杯已经凉掉的茶,看向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望着他的周防,问,“哦呀,原来您是如此看我的吗?”

宗像真的冷血吗?

如果他真的冷血,那么从一开始便可以完全不管十束被害的事件;如果他确实冷血,那么他现在依然还能全身而退;如果他真的足够冷血,那么此时此刻,他便可以一刀斩杀了能力随时可能会失控的周防……

其实两个人都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对于宗像的问题,周防却并不作答。

“解开吧,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困不住我。”周防转变了话题,平躺着抬起了手,要求宗像,“我想活动活动。”

确实,即便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枷锁也困不住周防。这件事,谁都知道,就连刚才榎本和日高将赤之王从狱中带到这里的途中,一定也是胆战心惊,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周防一时兴起破坏了枷锁,伤害了Scepter 4的同僚们。

“哦呀,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虽然口出此言,但宗像还是从口袋中摸出了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解开了枷锁。

周防坐起身来,将松开的枷锁毫不留恋地甩在了地上,屈起右膝,侧头看向坐姿高雅的宗像。宗像正将钥匙重新放回制服口袋中。

像是感受到了周防灼热的视线,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的宗像抬眼与之对视。

便是在这时,刚刚得到自由的周防缓缓挺起上身,伸出右手。宗像以为他是要撑起身子,却不曾想,眼前骨节分明、有力的右手径直伸向自己。。

宗像不躲不闪,任由周防用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慢慢地,宗像顺着周防力道的方向靠近,直至彼此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以及,除此之外的,周防的热,与宗像的冷。

眼看着,二人的唇即将相触……

 

(三)

电话提示音从室内另一端的办公桌上传来,全然打破了这个空间的静谧,亦打断了宗像与周防之间的一触即破的气氛。

“烦人的电话……”周防的手掌覆在宗像的颈项后,用他惯常的低沉性感的声音嘀咕道。

“你想对我做什么呢?”宗像的嘴角和眼中缓缓浮现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顿了顿,不待周防回答,又道,“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请问,赤之王周防尊,您可以放手了吗?”

周防扫兴地放开了宗像,又重新倒回了榻榻米上,眨了眨眼,茫然地盯着上方的天花板。

终端机的电话提示音还在坚持不懈地响着,直到宗像走到桌边,拿起来按下了接听键。电话是正在学园岛调查的伏见打来的,说是发现了关于十束被枪杀一案的两个嫌疑人。

“如此的话,伏见君,你将那个自称为无色之王的男子与另外身份不明之人的行动方位传到我的终端机中,到时,我自会赶过去。对了,要不现在你和淡岛君先回来一趟?”

“……啧,麻烦。我和副长到时候直接赶过去找您好了。”

伏见的回答早在宗像的意料之中,他笑说:“虽然无法和你们共同前往有些遗憾,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不会有任何意见。那就等会儿见吧,伏见君。”

“啊,再见,室长。”

对比周防,在给人以不在状态的印象方面,伏见猿比古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挂了电话,宗像转身看向在他接电话的过程中坐起身来的周防。

“看来由我直接看守你这个办法果然不可行。我有事要忙,而且大概会忙一段时间。”

周防慢吞吞站起来时,自觉地将枷锁拿在了手中:“很遗憾,又要回那个阴暗的地方了。”

“只要你答应从王座退下,便能脱离这个阴暗的地方。”

“总是说些可笑的话,宗像。”

“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只能重新将您送回去了。”宗像平静地接过枷锁,将它重新扣上周防的手腕。

周防眯起眼睛,显得有些困顿:“我记得你刚才说大部分人都去忙了,如果你确定要让那些能力不济的小子押送我回去,我并不介意半路逃走。”

“你如此要求的话,我也并不介意押解你回到牢房。”宗像脸上的笑意看起来非常有诚意,“走吧,周防。”

“……呵。”

一人戴着枷锁,一人配着刀,一赤,一青;虽然并肩而行,仅隔着一伸手就能轻而易举将对方抓住的距离,但即便是咫尺之遥,却犹如有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闸门立在了两人之间。

 

周防重新躺回石榻上,闭上眼,显出异常的疲态。他知道,自从十束多多良死后,从石板那里取得的力量过大,使得原本已经消失几个月的噩梦又一次出现。这些天来,无论是睡梦中,或是清醒的时候,他都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来压抑可能会产生的力量暴走——这些都是他随时会崩毁的预兆。

还真是完全不能得意呢。

在自觉也许没有问题的时候,大量地动用力量,还是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大概,之前的好转也只是一时的,最终他依旧要面临……

——“好自为之吧,周防。”

这句话是宗像这次临走前最后说的话,几分嘲讽是那人一直以来的态度,但周防明确感受到了难以掩藏的无奈。

周防的脸上也不禁浮起无奈的笑意。

可惜的是,这份无奈,已经转身离去的宗像看不到。

宗像的话,周防什么都没回应,背对着牢房的门口,闭上了眼。

一片黑暗中,周防回想了前一天所做的令人厌烦的梦。

巨坑边缘光滑的弧状切断,烧焦的、废弃的、充斥着焦味的荒野,没有人烟,一片死寂。

一切的景象都熟悉得仿佛亲眼目睹过。

他一早就应该明白的。

那不正是十年前,前代赤之王坠剑毁灭时造成的,被知情人称为“伽俱都陨坑”的巨坑吗?

以及因此带来的神奈川县70万平民的死亡,和遗留下来的残破不堪的东京湾一隅。

曾经……周防觉得以这样的方式毁灭,也还不错。因为他觉得,比起将真实的自己束缚于世上,还不如交由想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冲动来的好。

一年前的周防便是这么认为的,而同时,他也会觉得有如此想法的自己实在让他作呕。

然而,现在……

他或许真的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局面。

虽然还没有发生,他却非比寻常地确信。

如今,正是因为这份确信,让他无法对宗像最后的那句话语持以肯定。他走的是与宗像截然不同,背道而驰的道路。

目前看来,这两条路永远只会像是朝着隔了180度的方向延伸的射线,永远……没有交汇点。

而他,走至不久的未来,也将不再存在于世。

不过……虽然如此确信,心中却又有一个微弱的,但无法忽略的声音在说——或许还有挽回这个无解的死局的可能。

这样的话让周防都觉得嗤之以鼻。

可是那个声音实实在在地如此挣扎着,连带着宗像每次固执己见的样子都一一出现于眼前。

呵,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那个站在对立面的家伙。

不过,可能也并非莫名其妙。

适才在宗像的办公室,如果电话没有响起,两人到底会不会吻上,到这一刻,周防也依然没有答案。他并不知道那时候为何他要那样做,只是冲动地这么做了。

说到底,周防尊本身便是一个依靠本性和冲动行事的人,虽然并不是完全不加思考,且他的直觉也往往准确,但却在今天,沉下心来思索起这一连串烦人的问题。

 

“你想对我做什么呢?周防。”

——当然是想吻你了,青之王。

那一瞬间,周防确实想这么回答、这么做。不过听到来自宗像的疑问,他不禁愣住了——对自己的行为,对自己的想法,愣住了。

宗像质问的气势,仿佛如果周防不放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刀一般。

于是,周防便放了手。

那时,他并没有因为想要亲吻同性的宗像而作呕——同样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也同样散发着王权者的气势的宗像。

二人,本就是同类。

直到这一刻,他其实有些后悔——

后悔那时候应该无视宗像,直接吻上去。

 

(四)

2010年12月17日。

周防睁开眼看向窗外时,发现自己还记得时间的流动。

被宗像逮捕进入牢房之后,已过去了三天。虽然不知道外面现在的动向如何,但吠舞罗不会有事,这一点他异常肯定。

除此之外,更能肯定的一点是,前天还出现的噩梦再次消失了。

昨天那一觉,倒是将他这几天来的疲惫席卷一空。

疲劳不再,周防反而觉得有些无聊了。

而这两天来,宗像正如他自己预料的那样,忙忙碌碌,毫无空闲,一次都没有再来过这里。平日宗像说话时,总是拐弯抹角,用周防最讨厌的方式和他交谈。但这几天,没了那絮絮叨叨的声音,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照理说,他最习惯的就是安静,平时也总是一个人呆在「HOMRA」的二楼。

“待在这样的地方,周防您不会觉得无聊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周防的惊讶,他缓缓坐起身,微微抬头与站立在前头的人影的双眸对视。

“所以你来陪我了吗。有失远迎,青之王。”

宗像站在打开的牢门后,一步步地走进来。

周防勾起笑:“穿着私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可还不是你的公休。”

“您竟然也会记日子,还真是令人惊讶。”宗像穿着和上次同样的墨色大衣,但款式从原先的腰间系带变成了欧式搭扣的呢大衣样式,只听他继而道,“我还是能挤出些时间来做一些自己的事。而且大晚上的,穿着私服,少了份拘束。”

周防并不注重时尚,对于这些东西的了解,多是平时草薙在耳边叨唠他穿衣服没品味时耳濡目染的。

周防慵懒的猫着背坐在石榻中央,就如那次宗像光临「HOMRA」时,牢牢霸占着沙发一样。环境变了,围绕在身边的氏族不在,但从周防身上却看不到半分消沉。

“呵……只是你不带着刀,倒也不怕我逃出去吗?”周防凝视着前方的人。

什么都没变,又有什么变了。

还是那张脸,脸上还是那抹别有深意的冷笑,但又仿佛不是错觉——眼前宗像的气质中添了几分柔和和淡漠。

与两天前,在办公室见到的宗像有些不同。

与一个月前见到的宗像还是有些不同。

与三个月前见到的宗像依旧有些不同。

和上一年底在「HOMRA」见到的宗像,大概也还是有些不同。不过只是多了几分让周防在意的释然,其余的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啊,原来他记得这一年来和宗像见面的每一次。

抛开这一点,周防总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下一瞬,宗像的话打断了他的所思所想:“在这里三天,想必您已经想得够多了,您的决定还是没变?”

“……毫无意义。”

“但是将您关在这里,并非毫无意义。”宗像又走近一步,“周防,能烦请您坐过去一点吗?我之前忙了太久,觉得有些累。”

“你也会累吗?宗像。”

彼此的瞳孔中映射出对方的面容。在宗像紫罗兰色的清澈眼眸中,周防看到自己闭上了嘴,朝着左边挪动了一点。

宗像随手将大衣的纽扣一颗颗地解开,随后披着大衣外套,沉着地坐到周防身边。

周防转身,靠着墙壁,面向身边之人。

青之王看上去真的有些累。

不止是累,可以用虚弱这个词形容、力量也是。

这是第一次,周防切实地从宗像的身上察觉到他的疲惫。

但虽然察觉到,周防也不可能真的去问。

宗像对着看向他的周防笑了笑:“难道只允许您每次都露出有气无力的样子,却不允许我稍微感叹一下吗?这可不公平。”

“……”

 

“要烟吗?”宗像突然问。

周防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看着宗像从大衣口袋中摸出烟盒,烟盒没有拆封,盒上标注着“Blue Sparks”。宗像拆开包装,取出一根烟。

“我可不记得你有烟瘾啊,宗像。”周防从宗像递过来的烟盒中取出第二根,神情已经回到了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

跳动的赤色火焰陡然在他的拇指与食指摩擦间窜起。

霎时间,在牢狱中除去月光之外,成为唯一光源的火光照亮了周防和宗像彼此的脸。

周防探过手去,指间的火焰将宗像叼在嘴里的香烟点燃,随后给自己点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宗像也吸一口,眼镜后深色的眼眸注视着向上飘扬、逐渐消失在空气中的白色烟雾,伸出修长的食指拨弄了几下,漫不经心地说道:“工作之余,稍微吸入一下这种有毒气体,也无大碍。”

“你这次来又是什么事?”

“……不是谈吠舞罗、不是谈无色之王、不是谈德累斯顿石板,排除这些,您认为我找您是何事?”

“我知道个鬼。”周防不耐烦地呛了一句。

“果然是没耐心的家伙。”宗像无奈一笑,转而他脸上的微笑变得从所未有的真诚,倒让面对他的周防有些不自在起来,“其实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来见见你而已。”

这一句,没有用上敬语。

在周防的印象中,当二人独处时,宗像常常会抛开一直挂在嘴边的敬语,转为仅针对周防的更直接的表达方式。但也有些时候,即便是独处时,宗像也依旧维持着敬语的习惯,譬如眼下,譬如那次在图书馆找书时遇见的宗像。

这些情形下的敬语,听不出本该有的尊敬有礼,也听不出专属于宗像的清高傲慢,却带着隐隐的生分和疏离,似在与周防划清界限。

而此刻,宗像再次放下了敬语,简短的一句话,几乎直直地戳到了周防的心底。

“……宗像,你是什么意思?”仿佛怀念和告别似的话,让周防如打了个寒噤,起了鸡皮疙瘩。

宗像礼司,确实不对劲。

宗像礼司——又似乎并非是宗像礼司。

“只是来见见朋友,就是这个意思罢了。”烟夹在宗像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只是这样夹烟的姿势就带着些独特的优雅和性感。

又吸了一口,宗像站起身,面对周防,抬起头,目光看向这个空间唯一的窗户外,叹息:“一旦出去,你会大闹一场吧,这样我可是很困扰的。”

“你不要多管闲事,也就没什么烦恼了。”周防说得直接。

“那还真是无法如你所愿了。”宗像看向周防,“不过……你今天的威丝曼偏差值非常稳定,看来你自控力还不错,周防。”

“哼……多谢夸奖。”当然,其实连周防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何,他的嘴里叼着烟,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一阵安静降临,周防似乎有些不满这样的安静,咂了咂舌:“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看你那舒坦的样子,是不做噩梦了?”

“也没做什么好梦。”

“那真是遗憾。”

就在这时,窗外的远方传来“嘭”的一声轻响。

“哦呀,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宗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但似乎突然而然的爆炸声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闻言,周防微微皱眉,也站了起来,转身看向窗外。

透过不大的天窗,如墨蓝色幕布般的天空中,东南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成了今夜最闪亮的一颗星星。

周防不言,宗像却意味深长地喃喃出声:“有些事,果然终究不能避免啊……”

 

宗像手中香烟的烟灰一点点地掉落在地上,他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周防,你知道刚才烟盒上的‘Spark’是什么意思吗?”

他倒是确定周防观察到了那香烟的牌子。

“不知道。”

对于周防的回答,宗像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

“……”

“那我就此告辞了。周防,……再见。”

宗像话中微妙的停顿,周防并没有在意,但不知为何,他做了与平时一贯的风格不同的回应。

“再见,宗像。”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震荡了空气。走到被打开的门边的男子闻声回头,嘴角的笑意如此明显,明显到让周防产生了莫名的动摇。

 

烟已燃尽,周防毫不留恋地将烟蒂弹飞到窗口,随后消失在窗外,不见踪影。

仿佛正如刚才离去的宗像一般。

“Spark……呵……宗像,你搞什么鬼……”周防重新坐回石榻上,低声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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