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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耽美短篇)斟满空杯影成双

12年写的投稿短篇之一,完全是为了悲剧而悲剧。

魏枭然我对不起你_(:з」∠)_

 

【引子】

魏枭然觉得头脑混沌,眼皮如同被千斤压着,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依稀能够听到器皿碰撞的叮铃声。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将你再丢到雪地里了。”

清亮悦耳的嗓音一字字传到他耳中,最终胸口附近的疼痛让他睁开了眼,他知道身边有个人,自己作为杀手如今这幅丑态全是破绽,幸亏这人并无恶意。

映入眼帘的身影逐渐清晰,直到他清楚地看到那双空洞的眼眸。

——是他。

明明早该埋葬在记忆中的人,明明早就不会想起的人,明明应该失了踪迹的人……此刻好好地站于自己的眼前。

原本的少年已长成青年,脸部的轮廓还保留着曾经的细致柔和,而那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眸便是他认出此人的关键。

楚霁云的脸上也会有这般柔和的微笑,这是魏枭然从未想过的。

 

【壹】

楚霁云点着青竹杖行走在落满雪的山间小道,虽然有双看似神气的眸子,但细看就能看出其中的空洞无神。

他背上的竹篮中装着些只有在寒冬才会生长的草药,虽然脚下都是积雪,但楚霁云早已走惯了这路,即使大冬天的还要出门采药,但他很满足于这种充实的大夫生活。

因为看不见,所以其他的感官被放大了数倍,鼻尖嗅到一股极重的血腥味。

落在雪地上的青竹杖形成无数的点,将他带到了伤者的身边。

楚霁云探了探伤者的鼻息,从呼吸上听辨可知这是一个成年男子。手快速地摸过这人全身,虽然中了毒但幸好伤口偏离了心脏部位,这人还真是好运气。不再多想脱去竹篮,将男子背在背上,他以为会很重,想不到只是和快要生孕的妇人相差无几。

 

【贰】

帮男子处理好伤口,楚霁云就这么坐在一边发呆。冬日里虽然感冒者众多,但这些小毛小病只需配上几帖药,除了看病制药之外的时间他的生活都很是无趣。

如今房中多了一个活物,却也只是有气息的活物罢了,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一边的药台边,如果不看他的眼,定会认为他是普通人。

这屋里的一切摆设他熟记于心,也只有在这里他用不着那根青竹杖,和常人无异。

捣鼓着桌上的药材,耳朵的察觉到床上之人的气息紊乱了几分,不稍片刻又平静了下来。要醒了怎么还不睁开眼说说话呢,楚霁云撇了撇嘴慢悠悠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将你再丢到雪地里了。”

他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不曾想铺上那人还真就醒了。

楚霁云走过去摸到椅子坐下,“这位公子,感觉如何?”

那人却是沉默以对,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皱了皱眉头无奈道:“我这瞎子大夫,难道真救了个哑巴不成?”

“在下魏枭然,多谢大夫相救。”

“原来不是哑巴啊。”楚霁云语中的庆幸让空气再次凝滞起来。

“喂,你不是哑巴就说话啊,这冬天本来就冷,屋里要是不热乎点怎么行?我叫楚霁云。”

“在下失礼了,抱歉。”这人道歉倒是爽快,接着便听魏枭然问道,“楚大夫,请问这是何处?”

“这儿是齐家村。不要动。”楚霁云按住就要坐起身的魏枭然,也不去在意男子肌肉瞬间的紧绷,叮嘱道:“魏公子,我虽将你伤口处的余毒清除了,但这两日你就乖乖躺着吧,要是乱动再出了问题我可不管了。”

“嗯。”

这声音从鼻翼间发出,倒是出奇的好听。楚霁云唇畔原本拉下来的弧度缓缓弯起,笑着摸了摸男子的头发:“真乖。”

 

【叁】

魏枭然看着楚霁云忙里忙外,一点不像是目不能视之人,想到此次任务默默地叹了口气,等到回神时闻到了饭菜香,他居然发呆了……这可是杀手的大忌!刚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便听到楚霁云的喊声:“魏枭然,开饭了。”

……楚霁云明明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用得着这般大喊大叫吗?

“我刚才吃好了。你又不能动,我大发慈悲的喂你吧。”他看着已经送到嘴边的勺子并未张嘴,不想青年变脸似地可怜兮兮的说道,“你不会是嫌弃我这个瞎子做的饭菜吧,哎,真是伤……”

“没有。”快速否定后他将大口的饭菜含入口中,咀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

“好吃吗?”楚霁云那沾沾自喜的表情哪有刚才分毫的委屈。

吃得那么快,他并没偿出味道来,顿了顿道:“我饿了。”

楚霁云也没再纠结口味的问题,一勺一勺的递到他的嘴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像喂小孩子般的慈眉善目状。

魏枭然很快就吃饱了,但饭碗中的饭菜却还有大半。他是真吃不下了,以至含糊不清的婉拒道:“楚大夫,够……够了。”

“吃饱了吗?真的吃饱了吗?”青年清秀脸上带着的微笑让他觉得有些戏谑。

艰难的将口中的饭菜吞入腹中,他苦笑着点头后想起这人是看不见的,瞬间晃了神,然后再次听到那提问赶忙答道:“嗯。吃饱了。”

……

魏枭然也不怕受冻就这么坐在走廊上,听到走近的脚步,询问道:“楚大夫,我何时才能见好?”他已经在此地留了大半个月,但这次的任务迫在眉睫,已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了。

楚霁云将药碗递给他,问道:“怎么,你急着要去做大事?你这伤原本就需要时候静养,至少还需要五日吧。”

五日……那就再等等吧。

“你眼中此刻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魏枭然讶异的看向双目无神的楚霁云,这人就站在身边但又似离的很远触碰不到……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在下雪。”

“真没趣,”他轻笑了声,“我这瞎子都比你会形容,应该说,天空有些阴沉,雪花落在积满雪的枝桠上,一阵风吹过啪嗒大块的雪落在地上,天地皆是一片白茫茫,瞧着这样的世界便觉得心绪平静。”

这曾是你眼中的世界吗?这话堵在喉咙处没问出口。他知道是的,只因年少的他成为楚家小少爷——楚霁云贴身侍从的那天,便是如此的景象。

其实如果魏枭然想走,那即刻便能消失,可每当看到楚霁云的双眼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拖着时间,想着多留一日算一日。

 

【肆】

之后下起了小雪,楚霁云将魏枭然拉进了屋,两人坐在了屋内聊天。

“我的眼睛?啊,不要看我现在是个穷苦的郎中大夫,我其实是出生于世家子弟呢,只不过……”

楚霁云停了下来,魏枭然有些后悔谈到他的眼睛,更没想到这人居然会诚实地回答。

“楚大夫,不便相告的话……”

他的话被清亮的声音打断,青年的语气并无悲伤,但清俊脸庞上的笑却是比哭还难看:“我的家,在一夜之间全部都被毁了。那时我的眼睛还没瞎,有一天,家中忽然闯进了一大群蒙面人,然后……屋子一间连着一间烧起来,娘亲带着我逃了出来,在路上告诉我是以前的仇人寻仇来了。有时命运就喜欢嘲笑反抗之人……我们逃到一片林中,一个蒙面大汉出现在我面前将娘亲杀了。我绝对忘不了,她的血溅在我脸上的温热感,接着我昏了过去……醒来时我到了这,眼也瞎了。

“是师父他救了我。师父不管在药理还是武功上都极是厉害,我想报仇,可他说……我的身体早就被毒药毁的差不多了,在他的调理下能够活个百八十岁已然不错,想习武却是空谈,更何况我还瞎了。”

“毒药?”魏枭然呢喃着这两个字,他转头看着青年,眼眸深处带着愧意,正因为那人是看不见的。

“师父说我无知无觉的服用了两年的毒药。这毒药一点点破坏我的身体,到最后毒至双目。然后,我就这样活到了现在。报仇……呵,如今想来真是可笑的很,一个废人……”

他打断了楚霁云透着哀然的话:“楚大夫,切勿妄自菲薄,如果你真是废人那绝对救不了中了那种剧毒的在下。”

盲目的青年看了他片刻,忽然捂着肚子笑起来。

看着这般的楚霁云,魏枭然觉着自己被耍了,……可他也知道那些话是真的,因为在这个故事中,他也扮演过了一个角色见证了一切。

“楚大夫,你的眼睛还能医治吗?”

等来的是一阵安静,楚霁云紧了紧包裹在身上的大衣,那无神的双目眯了起来:“能,当初师父还在世时已寻到了大半的药材,还有几味药之后我也找着了,如今剩下的三味无不都是世间罕有,所以我早就放弃了。”

“告诉我。”

青年哑然之后笑了:“告诉你又如何?就算是当今圣上要找着那三味药材也需要花费不少人力和财力。”

魏枭然重复了一遍:“告诉我。”

楚霁云拗不过似地叹了口气,终是开口告诉了他。

 

【伍】

魏枭然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楚霁云,他用着——这人定不会和武林中人有所瓜葛——这种说辞来说服离分别之日越近日渐躁动的心。

“杀手?”楚霁云对于这个身份并无多大惊讶,倒不如说新奇更多。

“是的,杀手。楚大夫,你救了我,许是害了更多的人。作为杀手只要是上头颁布的任务就必须完成,这次我的任务……也已经拖到了最后。”言外之意是也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那有什么关系。那些你害的人我又不认识,或许有些你刺杀的人还是做尽了坏事的。我师父并没教我一定要心怀慈悲善良,反而叫我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想救你是我的事。”楚霁云说得老神在在,侧头看向魏枭然,那毫无生机的眸中映出他此刻惊讶的神情。

还真是,符合楚霁云风格的答案啊。

他先前以为他变了,其实楚霁云依旧是楚霁云。

有一瞬间,魏枭然觉得他真的看到了自己,但终究这人是看不见的。

绷直的背脊慢慢放松,他抬起手伸到青年的眼睛前,接着才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停住后一点点收回手。

如果你只是这个村中的郎中就好了。

那我就不用心怀愧疚,那我就不用想着在你复明后该以何面目见你。如此想着,魏枭然一再地忽略左胸腔传来的钝疼。

……

“楚大夫,这是我娘帮您做的衣服,让我帮她拿过来。”魏枭然看着青年身前说话理直气壮却满面羞红的少女,少女是认为那人看不见所以觉得这个谎言不会被戳破吧。

“嗯,帮我谢谢你娘亲。不过过冬的衣服我并不缺,我记得王姑娘你家两个弟弟和我差不多般的个子,也都需要衣物,让你娘亲下次不要为我破费了。”楚霁云说到中间时少女的脸色就已苍白如雪,语毕后带着些哭腔的仓皇离去了。

等到少女远去楚霁云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这是她轻手做的,但如果我真的收到这些衣物,那明天就要娶王姑娘为妻了,这是这村子的风俗。况且我这般的残疾……根本配不上她们。”

他说的是她们,也就是已有不少对他如此示好的女子了。在男人看来值得骄傲的一件事,魏枭然却不敢看此刻微笑着的青年,他看向了窗外的冬雪,道:“就算身有残疾,你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魏公子,要说幸福的话,当下的我便很幸福了。不过前些时候我并不觉得呢,要说为什么……”楚霁云不再言语,空气一时间陷入微妙的境地。

魏枭然忍不住转头,对上了那双空洞的眼眸,……刚才他看着自己。他其实有话要说,这一刻却全堵在了喉咙处。

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

魏枭然想着,他定会找齐那些药材,然后……然后如何?等看到了真正的他,楚霁云绝对不会再觉得幸福了。

 

【陆】

最后的五日过去,魏枭然的伤口已痊愈的差不多。楚霁云是真舍不得这人走,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将明说,停留到今日已经很让魏枭然很是苦恼了。

不过是真的想让他留在这里……直到自己觉得腻味为止。

楚霁云苦笑着把头发抓得乱蓬蓬,感觉到身边多了的熟悉气息,低着头,研磨药材的速度不变:“要走了?”

“楚大夫,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顾。”低沉的声音和平日一样没有多大的起伏。

“说什么感谢,你也让我了解了不少当今天下的变化。”处在这样一个隐世的村落,如果不是魏枭然的出现,他不可能知道曾经了解的很多东西早就被彻底的颠覆了。忽然他的语调一转带上了戏谑:“真相要感谢我的话,下次来时带几坛美酒过来,要那种你上次说的轩屏楼的陈年佳酿。”

“好,一定。”魏枭然应答的坚定。

于是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男子的离去,却不想那人还站在身边,他移了几步走到一边的柜子,从中拿出几个药瓶:“你是杀手的话平日里身上也要多备些伤药,这次有我救了你,下次可不会这么幸运了。”

他见魏枭然依旧没什么反应,有些不高兴:“魏枭然,你难道还要个瞎子走到你面前给你吗?”

“谢谢。”依据声音的距离他知道男子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的药瓶被拿走,紧接着空无一物的手中多了一柄凉凉的物什。

“楚大夫,这把燕栀小刀多次救我于生死攸关之时,或许对你并无多大用处,但还是请你收下。”

“别楚大夫楚大夫的叫了,你我也处了四十几天,无需这般生分了吧?枭然,这刀我收下便是,也算是美酒佳酿之外的利息。”楚霁云甚至感觉到这小刀上还带着魏枭然的体温,心神有些恍惚,表面上笑得悠然得意。

他瞧不见,男子也笑了,在这些时日被养胖了些脸上那薄唇微弯,整个人更显英挺清俊。

“恭敬不如从命。霁云,就此告辞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

魏枭然在这生活的日子,住在另外的小间。楚霁云走到那里坐在木榻上,手微颤着抚上自己的双目,喃喃自语:“还真想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啊,魏枭然,魏枭然,……肖魏然。”

他其实知道男子是何人,在年少时做过自己侍从的肖魏然便是他救了的魏枭然。

如不是因给昏迷之人擦身在左肩膀处摸到了深深的齿痕,他不会知道他是肖魏然。

那是初见互看不对眼,打架打输了,自己不爽咬了他的。

而这人正是给他饭菜中下毒的罪魁祸首。服毒之初就是肖魏然出现在府中不久之后,当初他认为如果再见到此人定会满怀恨意,却不想……在知晓中毒之人的真实身份后依旧心软了。

不可能不恨,直到此刻他也恨,恨那时肖魏然居然狠的下手。但想到他也是授命于人……又恨极了那个害了他们全家的始作俑者。

报仇的方法想过无数遍,但逃亡时娘亲的千叮万嘱总是闪现在他脑海,——不要报仇,安全后就作一平凡人好好的过日子,所以……就算如今这双眼看见了,他也依旧会留在这村子做一小小的郎中大夫,说他是缩头乌龟也好,说他是懦夫也罢,不会再参和进那个纷杂的染缸中了。

在男子告诉他自己叫魏枭然时,他想那么这个人就是魏枭然吧。不是那个互看不爽就打架的小跟班,不是那个处久了之后嘻嘻哈哈喜欢逗他笑的小侍从。

就只是杀手魏枭然。

当魏枭然说了他的来历,说他是杀手时……楚霁云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大概这人早就忘了曾经存在过的楚霁云。所以,他和他,只有现在,没有过去。

 

【柒】

楚霁云等着魏枭然,也不知道等的是美酒还是那个人。

一年后还是在冬日,等到的是抱着酒坛即将垂死的人。

也是那一刻他知道这人在自己心中原来已占据了一个位置,待等生根发芽。

魏枭然躺在空了许久的木榻上,两日后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当他睁开眼感觉到的不是想象中的温暖,而是冰冷的气息,他侧头看着坐在旁边的青年,即便知道他看不见还是想笑,他宁愿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在担心他,他有在等他……此刻就像是回到了家中。如此想着,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别担心,我没事。”

“魏枭然,一年不见,倒学会什么叫温柔了。”楚霁云的讽刺让他觉得有些难堪,但想到带回来的东西又觉得欣然,“霁云,除了那坛酒,我还带回来了一样……”

就像刻意和他作对,楚霁云连话都没让他说完,这是他这些年第一次发火:“我知道。你就为了这一味药弄得快要丧命!魏枭然,就算我的眼睛真的治好了,如果是拿你的命换的,我宁愿一辈子是个瞎子。”

魏枭然原本的高兴一点点消失,刚弯起的唇角又变得平直,“剩余的两味药,我绝对会找到的。”

他起誓般的表情楚霁云是看不到的。

“我不需要。”

“我会找到的。”

对于男子这种臭脾气楚霁云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作为侍从时这样的魏枭然经常出现,他吐了口气,松开不知何时被握住的手,站起身走到煎好的药罐前,摸索到碗,慢慢的倒好,然后端到男子身边,将他扶起身靠着墙,原本养胖的身体一年不见又轻的很,“喝了。”压低了的嗓音说明心情此刻真的不好。

魏枭然屏住呼吸才艰难的将那药喝掉,全部咽下后嘴里的苦味让他皱了眉头。

楚霁云平复了下心情,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枭然,之后的两味药不要找了。拿人命换眼睛……你以为我是谁?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告诉你”他是真没想到这人真会去找。

魏枭然下的决定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铁了心说道:“霁云,剩下两味药的线索我已经知道了,都没这次危险……”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楚霁云的反问没得到回应,忽然他抓住男子的双肩,慢慢靠近,他能感觉到魏枭然停顿了呼吸,左手摩挲着肩膀,在魏枭然身体僵硬时一口咬了上去,就在那个牙印处,许久后他才退开来,走到一直磨药的桌子边,声音淡漠,“肖魏然……就因为我现在什么都瞧不见,所以才当你是魏枭然。”

魏枭然整个人都僵住了,“你知道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你没必要内疚,这一切都是命运。你原本就是听命于人,又为何要心怀愧疚?”

“为何呢……”

得来的是男子的一声长叹。

“霁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他总算等到了这句话。

 

【捌】

七日后的傍晚,楚霁云外出看病归来时魏枭然不告而别了。

魏枭然这一次的伤比一年前还要重,却只停留了七日。以他的身份在江湖上肯定有很多仇家,这样满身是伤居然还要逞强!?自己一个瞎子更不可能找得到他。

楚霁云闭上眼仰头,握拳砸在墙上:“这个傻瓜。”什么明白,他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他不想他为了药材赔上性命,因为他找到了比药材还要好的良药啊。

之后的半年,楚霁云总是梦到一个脸部模糊的人影带着两味药一步步地向他走来,走到他身前后他才发现这人满身是血,接着倒在他怀中……却是没了气息。

这种日子让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而那坛来自轩屏楼的美酒就这么放在墙角,动也未动。

……

早嫁作人妇的王姑娘带着她的孩子来看病,察觉到楚霁云精神并不好,关切地问道:“楚大夫,这些日子我瞧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楚霁云若无其事的笑笑,“这几日夜夜被梦魇缠着没睡好罢了。小虎的伤寒并不严重,吃完这服药应该能好了。”

“……楚大夫,您真的不要我说媒吗?我们村子的姑娘有不少钦慕于您,……呵,应该说那时的我也是,您瞧您也老大不小了,难道就不想要子孙继承您的医术吗?”原本羞涩的少女如今说话老练了许多。

 楚霁云站起身作送客状:“真不需要,而且我也不想害了好好的姑娘家。”说实在话这半年他已经被说媒说怕了,日日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来,也不知道这地方哪有这么多的姑娘。

“哎,那好吧。”抱着孩子走到门口的妇人忽然停了脚步,片刻后又走了过来,“楚大夫,有一坛酒和这包东西放在了您家门口,您瞧瞧,许是有人给你的谢礼。”

他接了过来打开包袱,一边的妇人惊叹道:“咦,是一朵漂亮的蓝色大花,还有一封信。也没我什么事了,楚大夫,那我先走了。”

“多谢。”他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了,日复一日叠加的担忧褪去了不少。但魏枭然来了居然不现身,……怕只怕就算见着了两人也不会好言好语的相谈。

想到他可能还未走,楚霁云真想就这么把酒和药摔在门口,可终究狠不心下……这药也不知是他花了多大的心思找到的。

之后,他带着信,拿了青竹杖来到村中一位秀才家。

“孙秀才,能帮我看一下这封信吗?”

“当然,楚大夫,你先坐。我看看。”

——还有一味药一月后便可送到。

……

楚霁云没想到信上只有一句话,他站在药桌旁,原本磨药能使他的心绪平静,但已经好几次没用了。

魏枭然以为做了这些就是赎罪了?以为他复明后便开心了?

他将晾在一边的美丽蓝花拿起来用手指摩挲着,脸上笑着眼中却是一片死寂。

呵,哈哈哈!那好,一切就如他所愿。

他将燕栀小刀拿出来想丢出窗外,……最终还是放回了衣衫里。

一月后。那一日正值初秋,他背着药篮点着青竹杖走在回家的路上,行至门口时停了脚步:“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他没有高手的直感,胜在听觉不错,而且这个人此刻似乎控制不到一点声响都不发出。

没有任何的回应,楚霁云冷了语气说道:“我等会儿就去做解药,魏公子,作为恩人,我应该好好报答你,现在邀请你到家中小坐片刻,如何?”最后他还是用上了些微的祈求口吻。

而那停留着的身影也终于有了行动:“好,楚大夫。”沙哑的嗓音让楚霁云皱了眉头。

他们对彼此的称呼又回到了当初。

 

【玖】

从魏枭然出现起他猜想这人定是又受了伤,等到男子坐好:“我帮你把脉。”他刚走上前伸出的手还未触碰到已被拒绝。

“不用,我没事。楚大夫,你可以制作解药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他也不打算再做什么好人。他将所有的药材摆在一起,但凡在制药时他的行动比常人还快上几分,行云流水的速度和认真的侧脸更让人着迷。

想过无数次再见时要说的话,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显然现在就算问了也得不到解答。他想着,愧疚……魏枭然你知道吗?你的这份愧疚甚至让我产生了罪恶感,你欠我的让我觉得你做得远远超过了,如今反倒成我欠了你……

如果不是男子的呼吸楚霁云会觉得魏枭然已经走了,太过的安静让他觉得诡异,结果还是他忍不住起了话头:“这次又是什么时候走?”

“……等你制好了药。”

“呵,难道不该是等我看见吗?”将所有药放入罐中烧着,楚霁云忍不住嘲讽道。不,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这人果然容易让自己火气旺盛,深吸了一口气刚启唇就听到男子的迎合。

“好,等你看见,我再走。”

他没想到魏枭然真会同意,讶异的同时也将适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去煮面,你在这……”

“我来,楚大夫,你在这坐着,我之前受你照顾良多,除了酒和那三味药,这段日子我负责做饭。”

楚霁云真的乖乖坐着,他仔细听着魏枭然行动的脚步声,忽然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不是应该谨防你再一次毒害我?”这话让屋内的温度降到了零点,锅碗的声音也停了,紧接着他的笑声打破了沉默,“我开玩笑的,顺便我们一起把你第一次带来的酒喝了吧。”

“好。”

楚霁云举着酒杯明明看不到头顶的明月却还是仰着头,“魏公子,我告诉你在刚变成瞎子之时我曾经自残过,但后来师父的一巴掌打醒了我,我就想啊……我对自己这么残忍有何用。世间那么多瞎子多活得好好的,我也同样能够活得好好的。虽然常常觉得遗憾悲伤,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日子一长,我甚至觉得从前那富家少爷的生活只是一场梦罢了,而那梦早就醒了我却还念着。……枭然,可以告诉我,当你将毒下入饭菜中时是何种心情吗?”

等了许久,酒杯相碰的清脆响声将楚霁云快要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听见魏枭然喝了一口酒。

“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被要饿死之际师父将我带回了组织。那年我五岁,是师父给了我温饱,给了我继续活着的生命,师父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是我仅能对他的回报。所以不管在凶险的训练,我都要做到完美,就算每一天都濒临死亡。”

 

【拾】

十三岁那年魏枭然得到了一个任务——改名肖魏然作为楚家小少爷的侍从潜伏在楚家。他要做的仅仅是在少爷的饭菜中下毒。当时他不知道那毒有何效用,因为只要是师父下令他必会服从,亦不问缘由。

但显然他的心性还未磨练到足够冷酷,事后想来在和楚家少爷相处的两年是魏枭然生来最快乐的时光,能肆意的哭和笑,能肆意的吵闹,也不用顾忌每日的性命之忧。

以至日子愈久,每到下毒时他的内心都在挣扎,好几次他都将那药悄悄地扔了。楚家出事的那日他正好外出,回到府中看到了极其凄惨的景象,想到少爷一时惊慌失措,幸好并未找到他的尸首,不由得庆幸定是逃脱了。

之后他跟着师父完成最后的任务时……看到的目标竟是少爷和他的母亲,从头到尾他都只是躲着不敢现身,直到看到有人救走了少爷才松了口气。

从此也再寻不到楚霁云的踪迹。

这便是他的过去,那段停留在他记忆中抹消不掉的过去。那一夜魏枭然全部告诉了楚霁云,没有一丝隐瞒,但也只是说了年少的岁月,至于成年之后……他只字未提。

正如楚霁云所言,他听命于人只是一个傀儡,并无需心有愧疚,可一想到少爷故作高傲却又藏不住高兴的闪亮眼眸到如今的死寂……他便认为是自己害了此人的一生。

楚霁云喝到最后醉倒在桌上,魏枭然跛着腿走到他身边将他扶到床上躺下。

师父在死前下了最后一个命令,让他退出组织。

他应下了,但在退出之前他必须拿到最后一味药引,最终落了个废了武功断了脚筋的下场,甚至还被喂了毒,结果反而是组织先一步弃了他。好在在外行事他并非以真面目示人,又有谁会想到一个跛子会是名动天下的夜枭。

而药引亦被他成功的带了出来。

魏枭然庆幸楚霁云看不见,至于在眼睛康复后……也无妨了。

他伸出手在空中描画着黑发青年的眉眼,嘴角微微翘起,再见到楚霁云的一刻,他总算明白夜夜纠缠自己心灵的是何。可就算明白了,他也不配得到。

这个人,就算瞎了,也依旧光华灼灼,也依旧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

更何况,是将要复明的楚霁云。

……

“你就是新来的小侍从?!既然以后都要听命于我,为何不跪下?”

稚嫩的嗓音,微昂的头,年少时的楚霁云站在一片雪地的阳光下,傲然直指看向他的男童。

“我是来保护你的,又不是你的仆人,为何要下跪。”自称肖魏然的男童皱着眉。

“哼,我是主,你是仆,我说什么你都要听。”

“你如果赢得了我我就听你的。”肖魏然抬起小胸脯。

“好!”

最后肖魏然毫无悬念的赢了,但额头肿起来的楚霁云很不甘心,趁着他放松之际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左肩,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印子。

……

因为和少爷打架肖魏然已经被关入柴房饿了一天一夜,他并没多大的饥饿感,在训练时最高纪录是三天未进一粒米,所以当楚霁云拿了包子给他时他是惊讶的。

“我都告诉爹爹不是你的错,我也有份,但他还是不听。我偷偷拿的包子,不想吃就给老鼠啃吧,我走了。”

也不晓得楚霁云那矮个子是怎么站到窗口的,他将三个包子丢到房内后就离开了。

应该是让肖魏然感恩戴德的场景,硬生生被楚霁云骄傲的嘴脸弄得没了味道。

他还是将包子吃了,送到眼前的食物没有不吃的理由。但这件事他一直记着……之后两人的关系好起来,虽然时有争吵,但其实是将彼此当做了好朋友的。

而在离开楚家知道那药的效用时,他认为自己背叛了楚霁云,辜负了楚霁云的信任,虽然这是作为杀手常有的事,可到底和少爷相处的太长了,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问过原因,得来的回答是楚家的仇家想让楚家之子也尝尝作瞎子的痛苦。

……

魏枭然就这么坐着,瞧着楚霁云的睡脸一夜。

 

【壹拾壹】

楚霁云是被头疼疼醒的。

他很少喝酒,这次确实喝的凶了些。鼻尖嗅到粥的香味:“好香,有肉的味道?我可不记得我家有肉。”

“我醒来时看到门上挂了新鲜的猪肉,就擅作主张做了肉粥。”

“啊,是前边的老张,我之前救了他们家得了重症的女婿。他们家养猪,每次宰了猪都会送一点过来。快点,我饿了。”楚霁云就这么靠着墙,窝在床上也不起来。

魏枭然无奈地笑笑,盛好后掌控着脚力走到青年身边。

两人彼此都不提解药的事。

楚霁云之前说那药还需煮上三天,便是两人还有三天的相处。

……

三天过得很快,在闻到药刺鼻的味道时楚霁云有一瞬间想砸了那晚药,但也只是想,接着仰头喝下。

魏枭然松了口气,心却绞疼。

“感觉如何?”

“哪有这么快见效的,起码还需一个月。”

楚霁云的答案让魏枭然一时愣住。

“毕竟那么多年的毒……”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像被人戳瞎了眼睛的那种疼传到神经处,他捂住眼咬着唇防止呻吟泻出。

魏枭然赶忙扶住他,直到楚霁云松开手,他瞧见青年眼睛处留下了血红的痕迹,无声的拿了一边的帕子轻轻抹去。

“这排毒过程还真是要命。”楚霁云感叹着,抹眼睛的动作被拉住,听到提醒,“现下还是不要碰为好。”

“呵,弄得我好像是病人,你才是大夫。”楚霁云说着却就这么看着魏枭然。

一刹那,他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人看的一清二楚,身体僵了僵。

似是知道了他的想法,楚霁云伸手摸到一边的椅子坐下:“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我适才在想……你如今是何模样。”

“我知你也形容不出自己的样子,今日下午陪着我上山采些药吧。”

“好。”

……

当魏枭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已经过了一个月。

那日他在远处看见青年蹲下身抱起跌倒在路边哭泣的孩童,温柔的抹去孩子白嫩脸颊上的泪水。

而走至他面前的依然是点着青竹杖的瞎子大夫。

他并非真被蒙在鼓里,他是知道的。知道这人在第一天就恢复了些微的视力,到今时今日早就恢复如初,可楚霁云什么都没说,他也一句都未问。

这一次的彼此欺骗只是为了延长那离别之日,可现在魏枭然不想再装了。

 

【壹拾贰】

院落中。

这年入秋后的夜晚并凉,楚霁云都记不清这是两人喝的第几次酒了,但自从那夜后他就没再醉过。

吃着小菜,气氛安静异常,之后魏枭然打破了这份静谧。

“霁云,我明日要走了。”

楚霁云放下举着的酒杯,眼眸掩去了空洞,犹如夜空璀璨的星光,他看向他。

“你知道了。”

魏枭然薄薄的唇角似乎想拉起弧度,最终还是作罢:“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也应知道……我为何这样做?”

一直装作未痊愈的理由魏枭然也应该清楚的,那眸子变得幽深锐利。

他移开了胶着的视线。

“……你也看见了,我的腿,还有我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摸上自己的脸,一张清俊的脸庞,一条从下颚蔓延至右眼的刀疤赫然在目。

“你又不是女子在乎容貌做什么。枭然,从你回来之日起我就知道你的腿有了隐疾,如今怕是就连自保的招数也使不出吧。”

男子的面无表情让他停了言语,楚霁云说这些并不是想折辱这人,所以只是做到点到即止。

“……过去的都过去了。如果我一直记着过去的那些仇恨,你觉得我还能这般笑着吗?还是你认为那般笑着的楚霁云是虚假的?”

正因为他真的将过去的一切抛却了,所以才能如此笑着,而不管是何时的楚霁云,都是真正的楚霁云。

“不后悔吗?”

魏枭然终于正视了他的眼。

“为何要后悔,做了便做了,就如同当初给了那个叫肖魏然的小侍从信任,我也从没后悔过。”

从见着这人后就没多大变化的表情从眼中起了波澜,最后魏枭然用手掌将脸遮盖住了,他看见那手指间有水迹渗出。

“好。”

不需要其他言语,一个好字加上唇角微勾的弧度就足够了。

 

【壹拾叁】

村里人本以为魏枭然不过是暂时留在楚大夫家看病的人,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开了他将在这定居的消息,早就因为楚际云眼睛能瞧见后忙碌起来的媒婆们这下更是乐坏了,但结果不言而喻,也只是白走一趟罢了。

魏枭然不明白如今的自己怎么还能够吸引人,不想被楚霁云一句话道破:“这村子民风淳朴,你这段日子帮这帮那的干了不少好事,只要品行不错,长得人模人样,身体没什么大病他们都能接受。”

他笑了笑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两人的相处像回到了两年前,只是其中又添了几分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东西。

唯一让楚霁云不满的是不管怎样魏枭然就是不肯让他把脉,想偷偷摸摸也没找到过机会。直到之后的某一天他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后悔还有其他的深意。

就算早知道了,他也不后悔。

那日,楚霁云早早到隔壁村落诊病,中午归家时迎接他的不是平日里的饭菜香味。

疑惑的进屋,门的吱呀声还在回响,浓重的血腥味刺入鼻中,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闪现了过去救魏枭然时的场景,惊惧在心间渐渐扩散,直到他走到厨房中,看到灶台边倒着嘴角流有血迹昏迷的男子。

……

喂药后,两人相对无言,这次魏枭然先开了口:“对不起。”

他等了良久,等来的是一声喟叹:“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这人居然中了毒,而且还是无药可解之毒!

明明大夫就在面前,如果在出现的那日起就开始调养或许还能活个十年八载,可事到如今,能活个一年半载便是幸事了。

楚霁云想吼只觉得没了力气。

“……所以,霁云,我早就叫你不要留我。”这种无理取闹之言还真不像魏枭然会说的。

他转身走到药桌边抓了几味药放入药罐中,此时外间传来男子的大喊:“楚大夫,您在吗?我的娘子似乎得了伤寒起不来,咳嗽的厉害,您跟我过去看看成吗?”

“在的,我这就来。我离开一会儿。”楚霁云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停了脚步,他忽然回首神情肃穆,“魏枭然,只要你不后悔留在此地,那我就看着你死。”

魏枭然呆愣地看着青年离开,他想笑,脸上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楚霁云背着药箱还未到家,远远地便看到在家门口站着一高瘦的人影,急忙跑过去,责怪道:“怎么不躺好?”

“喝了药好多了,再说我不是弱不经风的女子。……楚霁云,我想了想,”既然这人不嫌隙,他又为何要做女儿姿态,毫无负担的微笑出现在那带了刀疤的脸上,“除了这我无处可去。”

楚霁云伸出手扶住连站都吃力的男子,笑出了声。

“……进去吧。”

即使从头至尾彼此都未表明心情,即使到头来只能相伴一小段路,但已无须多言,只因谁都明白。

 

【壹拾肆】

两年后,春日。

一白发的蓝衣青年坐在竹榻上晒着太阳,腿上坐着从邻村过来玩的女童,那圆滚滚的脸上眨巴眨巴满是疑惑。

“先生,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此人正是楚霁云,他揉了揉豆子细软的头发:“先生一觉醒过来,就白了。”

豆子哦了一声,然后东张西望起来:“上次豆子见到的魏先生去哪儿了?”

楚霁云捏了捏那软软的脸颊,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对视着:“魏叔叔啊,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就算说了死亡,怀里的孩子也是不懂的。

“他一个人吗?”却没想到豆子继续认真的提问。

“嗯,一个人。”……一个人去了。

已经比原先想的停留的要久了,但他根本没觉着丝毫腻味啊。

“那多没劲,豆子一个人时就很无聊,所以每次都要找个人陪着豆子,魏先生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先生你为什么不陪着他?”

为了不使微笑垮下来,楚霁云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会的,我会去找魏先生的。”

“先生,你别哭啊,你一定也觉得很无聊是不是?难道是一觉醒来魏先生就走了?所以你无聊的头发都白了……要不豆子去找找魏先生,让他等等你。”豆子急忙伸出小短手抹掉他脸上的泪。

楚霁云低下头将额头抵着豆子的额头,轻轻地说道:“呵,是呢,先生一醒过来魏先生就走了,然后头发就白了。……不需要豆子去找,魏先生没走之前我已经叫他等等我了。”

豆子再次一屁股坐到他身上,呼了口气,然后开始玩着青年散下来的发丝:“那就好,这样你们两个人就不会无聊了。那先生何时去找魏先生?”

“豆子,我们回家了。”办完事的男人正好这时走了过来,抱起自己的孩子,颔首,“楚大夫,谢谢您。”

“不客气,豆子,再见。”

“先生再见。”豆子蹭着爹爹长了胡渣的脸颊笑得很开心,早就忘了刚才的问题。

楚霁云静坐了片刻,随后站起身拿了酒走到了后院。

院落的大树下有着一个坟包,他一步步的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摩挲着木排上的文字。

——魏枭然之墓。

“你叫我不要急,说你会等我。但等我老了,走不动路了,还要那么久啊。枭然,我怕我到时连你的模样都记不得了……”青年就这么坐在了地上,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木牌前,一杯一饮而尽。

“无妨,无妨,我们终有一天会再相见,我绝不会让你等那么久。”

他喃喃低语着,仰躺在草坪上,碧澈的天空映入眸中。

他其实连自己都恨过,恨自己为何这般无用,一双眼用了魏枭然的一命来换。

但有时又可悲的庆幸,如不是看见了魏枭然,他拿什么来回忆这人,如没有这一切……或许那人在刺杀别人时早死在了荒郊野外,这样宽慰自己的话他对自己说了无数遍。

楚霁云闭上眼,恍然间,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隔着一段距离,带着刀疤的俊颜含笑望着他。

魏枭然离去的前夜这般说过。

“霁云,能遇见你,我魏枭然何其有幸,我终于也有家了。”

——能遇见你,我楚霁云又何其有幸。

他枕着满头华发,手中拿着那把燕栀小刀,就这么在草地上睡着了。

两只空了的酒杯摆在一边,如同两人无数次的把酒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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